这间房间一看就是典型的旅馆房,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床边摆着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大汤煲。汤煲上盖着盘子,汤煲旁放着一个碗。因为饥饿,我的鼻子变得特灵,隔着盘子闻到了汤煲中的散发出来的米香。
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睛直直地盯着汤煲:“墨九,汤煲里是什么啊?”
他笑笑:“粥。”
“可不可以……”
话未说完,他一口回绝:“不可以,我的夜……”
有人说饿坏了人会变成野兽,我已经饿得发慌了,全身的血液都像疯狂的野兽一样熊熊燃烧。没等他说完话,我掀掉汤煲上的盘子,端起汤煲憋住气大口大口地倒了起来。倒得脸上身上全是粥,也没去管,只管着一口一口朝嘴里吞。很香很稠的白米粥,粥里放了糖和牛奶,还有葡萄干,比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好吃。
一口气喝了半煲,我停了一下,一边嚼葡萄干一边吸气。
墨九坐到我身边,眼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在这个世界呆了两个晚上还能抢别人东西吃,小平凡,你真命大呢。”
吞咽的间隙,不解地问:“这个世界?”
“你差点就没命了呢,小平凡,”突然抬手拈住我的的下巴,将脸凑过来:“知道你们老板接了什么活么?”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因此恢复了点力气。摇摇头,顺势将下巴从他手里挣脱。
墨九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越欢:“不过你的命真大,竟能熬过两晚。看样子那东西不想杀你,但是,他不想也做不到啊。”
“嘣”,窗户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正从窗外敲打着玻璃。转头看去,只看到被碎花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这里可是二楼啊,谁会爬到二楼来敲玻璃?
“来得真快,”墨九自言自语地站起身走过去,随手拿起墙边的红伞撑开,卡在窗户中间。他手持伞柄扭头对我道,“你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窗外又传来一声:“嘣。”
紧接着又是一声:“嘣。”
然后一声接一声,像雨点一样,越来越急:“嘣,嘣,嘣,嘣……”
意识到马上就要发生些什么,我三下五除二,咕噜咕噜,将一大碗粥像喝水一样喝了个干干净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汤煲底。
见我放下汤煲,墨九笑了笑:“好喝吗?”
我点点头。
“咔啦……”玻璃破碎的声音凄厉地传来。
真奇怪,在我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不管是见到田野诡异的动作,还是身处墨黑的野外,我都一点也不害怕,心中更多是因烦躁而引起的愤怒。但当我的胃里装满了暖融融的白米粥,温暖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候,恐惧的幽灵竟悄然无息地窜上心头。心脏突地乱跳。
“墨九,是什么东西?”我听到我的声音有些抖。
他看着我,笑意盎然:“来杀你的东西。你是等死,还是搏一搏?”
16、第九章
“哗啦……”他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了玻璃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我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相信墨九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飞快地答:“当然不能等死。”
“那听好,枕头下有一张纸,快找。”
很好找,我翻开枕头就找到了。一张黄纸,叠成一个三角型的形状。
墨九叮嘱道:“拎着墙角的灯笼回别墅去,找到主卧。主卧的枕头下面有另一张纸,你把两张纸换过来,然后将原先的纸毁掉。记住,要瞒着里面的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油纸伞和窗户的左下角交接处,一团油汪汪的头发冒了出来,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头。
我认得男人的脸,他是今天白天在别墅饭厅桌子下面蹲着的那个男人。此刻他像挤牙膏一样,将自己从那个小小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先是脖子,然后是肩膀,转眼已经露出半个身体,那么硬梆梆地横杵在窗户上,一身的泥土随着他的动作扑扑往下落。眼睛因为没有黑眼珠,看上去像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我。
“愣着做什么,快拿灯笼。”耳边赫然响起墨九的一声低喝。
我回过神:“我不回别墅。”
如果说先前发生的事叫诡异,那么现在这个正努力想挤到屋里来的男人则叫凶恶。凶恶的根源肯定来自那栋别墅,我才不想回去呢。
“若是想活,必须回去。”墨九道。
莫名一阵恼怒。
扭头愤恨地望向他:“不去……”
“不去就等死。”断然截住我的话,墨九直直地看着我。突然发觉,墨九严肃起来的时候,他的眼光只有一种颜色,碧蓝。那颜色极冷,一种渗入骨髓的冷。
抿抿嘴,眼里腾起了一缕雾气:“不敢去。”
“不去你会死。”语气兀地软了下来,碧蓝的眼眸里重新泛起了点点金光。他放开伞柄,转身,竟然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将我和那个已经钻进一半身体的男人留在一间屋子里。
愣了愣,我猛地从床上蹦起,捡起墙角的灯笼,一蹦一跳地追了出去:“墨九,等等我。”
拉开门,令人窒息的黑暗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淹没过来。伸手一挡,那黑暗却像冷飕飕的凉风从我身上轻轻地掠过。感觉不到异常,慢慢地睁开眼睛,我发现手中那盏牡丹花图案灯笼竟然自己燃了起来,幽蓝色的小火焰在灯芯上左摇右晃,坚强地跳跃着。举着灯笼朝四周看,身后的房间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入目之处全是毫不通透的黑。
正没头没脑地寻路,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呼吸立刻就收紧了。这是我在黑暗中唯一听到的声响,尽管害怕得不行,我还是瘸着腿往前走了几步,将灯笼往前凑了凑。
借着昏暗的火光我又看见了别墅模糊的外壳,还有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田野。他低着头,十指插在暗红色的头间,肩膀不断向上耸起。感觉到面前的动静,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茶色的眸子透过凌乱的发丝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一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铁青色的白。
踌躇片刻,他吸吸鼻子,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开了一如既往灿烂的笑:“白霖,你回来了。”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微笑,此刻却让人无端地害怕。
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