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往常,这样数量的妖鬼根本不足为惧,可如今城里的的修者几乎都去了朔方城,只有十三卫留了下来,也颇为辛苦。
妖鬼尖利笑着,却比哭还难听。
谢慎走上前,衣袍随风猎猎,手提惊蓝剑面无表情一挥,剑气所至之处,妖鬼瞬间成了灰。
身前压力骤消,谢慎回头,看到他们后眼里略过浓郁的惊喜:“谢城主,祁先生。”
谢慎抬眼:“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谢清凝眉,“它们是突然出现的,无休无止,但是攻击力并不强,就好像……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只想挡着我们。”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朝黑雾背后看了过去,仿佛是为了刻意印证他的想法一般,眼前山脉猛地一颤,四周狂风大作,沙石从山上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后发出沉闷的声音。
妖鬼如同受了刺激,气势汹汹朝扑了过来。谢慎挥剑将它们诛杀,带着祁昭掠到雾气后,刚稳住,就听见有诡异的声音从山脉深处传了过来。
像妖鬼嘶笑。
如冤魂泣鸣。
无边无际的暗色从山脉深处探出,月光瞬间被阴云遮蔽,山脉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伴随着阵阵刺骨阴风。
周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魔气,不可能是辛夷这样血脉已经快要耗尽的魔能透出来的。
而腾蛇山的魔,不会有别人。
祁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谢慎神情也变了,伸手揽住祁昭往腾蛇山深处走,背后妖鬼挣扎着扑上来,被十三卫牵制住,愤怒嘶吼着。
谢慎速度很快,不久后便到了姜睺的封印之处,禁地的结界果然已经消失了,土壤上沾着猩红的血,是辛夷的。
二人迅速走了进去,刚进去就看见了辛夷,他半跪在中间,低着头,兜帽落了下来,露出一头枯败的白发。
他的背后是一座被无数黑色藤蔓覆着,下陷了约莫十尺的湖水,湖水很清,最深处放着一块半透明的水棺,一人静静躺在里面,面容俊美,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冷冽的杀伐之气。
这人手腕上缠绕着一株枯木,枯木的另一端刺在辛夷手腕,血液源源沿着木枝渡了进去。
之前那阵沉重的魔气更加浓郁了。
谢慎的惊蓝剑在看到辛夷手腕藤蔓的瞬间就斩了过去,却在他辛夷身前一米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辛夷费力回头,朝他们低哑一笑:“别做那些徒劳的事了,没用的。血脉契约定下的禁术,谁都挡不住。”
血脉契约。
以自身血脉和神魂,换取另一人血脉苏醒。
祁昭曾在一本古书里看到过相关记载,只有一人用过,那人的道侣昏因着误入洞府被封印,昏迷了近百年,最后因着契约苏醒了过来。
若是姜睺醒来,浮生界定然又是腥风血雨。
惊蓝剑和云虚藤木再次刺过去,又一次被牢牢挡住,辛夷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了笑:“总之我的魂魄也要散了,祁昭,不如我们来聊聊如何?”
自然没人理他。
辛夷也不在意,自顾自开了口:“这封印过了几千年,本就散了,否则我也不会苏醒,姜睺苏醒只要一个契机,我来给。”
“原本我是不想如此的,活着与他厮守该多好,可神魂不稳又受到反噬,没有办法,只好用了血笛。后来啊……因为姜睺想登上最高点,我又打算攻下朔方城后再来唤醒他,只可惜,也被毁了。”
他低低一笑:“你说,你是不是很讨厌?”
祁昭没说话。
辛夷闭了闭眼,没再开口,他手腕血液朝外蔓延的越来越快,血肉迅速萎缩下去,只一瞬,整个人就成了一具只覆着一层皮的骷髅。
背后湖水里,躺在水棺里的人缓缓睁开眼,双目无神,神情肃杀。
只差最后一步,只要辛夷用自身血祭,那双眼睛就会恢复神采,重新苏醒过来。
辛夷低低笑了,目光痴迷灼热看着湖底的人,摇晃着起身,慢慢朝湖水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湖水就跟着颤抖一下,掀起波澜,水棺也慢慢被推着朝上浮起,浓郁的魔气再次蔓延,祁昭瞳孔一缩,霎时间,突然就有一些画面挤进了他的脑海。
赤色蔽空,尸横遍野,被剜眼的渡闻和被长枪穿心的越沧,血肉分离的魏怀,葬身城楼的秦戮,聂槃……很多很多人。
还有尸骨俱消,魂飞魄散的谢慎。
姜睺绝不能活!
祁昭猛地抬头,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了,谢慎垂眼,神情淡淡的,眼神却深沉如渊,很多情绪藏匿在最深处,祁昭看不清楚,只看见了谢慎唇角缓缓勾出来的笑。
他笑的温柔极了,缱绻又眷恋,祁昭从前特别喜欢他这般模样,可现在看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谢慎眼里的不舍一闪而过,却没说话,手里凝出一团光,腾蛇神木随即出现在他怀里。
祁昭猛地抓住了谢慎的手:“你想做什么?!”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腾蛇神木的图腾没点亮,是不是?”谢慎垂眼,“当时我没什么都没说,但我想,其实我是知道的。”
“梼杌神木亮起是因为秦戮神魂保留,凤凰神木是因为涅槃,白泽和六合神木是因为血脉交融,勾陈神木是因为融合,太阴神木是因为陆煎水将天道占文赐予的东西给了你……一切都有契机。”
祁昭怔怔看着他。
谢慎朝湖水看了一眼:“而属于我我的契机,就在湖里。”
此时辛夷已经快走到湖边,湖水波澜起伏,水棺越来越近。祁昭顺着谢慎的视线看了过去,片刻,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