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当时不在家!我不敢!我不敢管啊!我劝了啊!我说了不少好话,告诉赵婶对那女孩子好点!我说话了啊!”穿灰衣服的女人说道,“别找我!别找我!”
她摆着手,转身锁上了门,领着孩子低着头向前走。
远方传来一阵佛乐和哭嚎声,我们顺着声音看过去,一辆四轮车装着棺材从村外行驶了过来,车上满满的都是花圈,在车前面挂着“赵小芹千古”的挽帐。
“找她!”灰衣女人说道,“找她!村主任!村长!他们都知道!我找过村长!找过!当初村里连公路都没有,只有他办公室里有一部电话!当初赵瘸子打她的时候我找他了……他说管不了,我要打电话报警他不让!赵小芹把家里的门关得死死的,假装不在家!他们!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找他们!”
是啊,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我是农村人,我知道村主任在村里的权威,他只要出来说一句话,那个女孩至少不必死!可他竟然连报警都不肯……
所以下一个死的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心纠在一起,很难过。
☆、第56章 报应(二)
村主任是个六十多岁的身材发福的普通农村老头, 头发刷白刷白的,我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张“扶贫留影”, 上面的日期是两个礼拜前的, 那个时候他的头发大部分还是黑的,只是有几根白头发而已。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摸了摸头发, “我儿子……淹死了。”他低声说道,“一夜白头啊。”
淹死的人里有他儿子……也就是说当初他儿子也跟着赵瘸子去追那女孩了?“你儿子跟赵瘸子是朋友?”
“他俩是同学,赵瘸子跟我儿子关系挺好的, 我儿子心善,一直对赵瘸子挺好的。第一批办低保的时候就帮赵瘸子办了,我刚才说没说过?他在乡里上班。”村主任喝了一口水,“你们说你们是看病的?看什么病……我怎么听说你们一直在村里散布封建迷信思想……说什么报应……”
他儿子心善?可惜心善并没有用对地方,“报应的事不是我们说的, 是赵小芹死之前说的。”
“那娘们儿……嘴里没个把门的, 啥话都敢说……死了也不消停。”村主任说道,“啥报应?我吴满仓行得直坐得正,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您要是这么说, 那我们是来错了。”我站起了身, “本来我们想帮你想点办法的。”
“你……你啥意思?”吴满仓说道。
“死得人够多的了直接责任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死下去,得有个停手的时候。”我说道,冤魂索命也要有个限度, 真的屠了一村的人,无论责任大小全杀了,我倒不可惜这一村的人命,我可惜那个姑娘将永世无法超度了。
“停……停手。”吴满仓……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说……真是她……真是她……我找了人超度她了啊!赵瘸子发财盖新房的时候,我还逼着他把她挖出来买了新棺木找个好地方埋了啊。”
“你承认当初的事了?”我说道,“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哪所大学的?”
“我不知道。”吴满仓摇了摇头,“我都没见过她……不能见!不见还能假装不知道,见了咋办……”他念叨着,“我当时寻思着赵瘸子娶个媳妇不容易,生了个闺女就跑了……肯定生气,打两下就打两下吧,村里的婆娘哪个没挨过打呢,打出来的婆娘滚出来的面。我们村里也有像她这种情况的,生了孩子之后都安生了,消停地好好过日子,谁想到赵瘸子手黑,把人给打死了。人已经死了我还以咋办?报案?赵瘸子进去了,他老娘跟他闺女谁养?我真是没办法。”
“你不报案也是因为当时你儿子也跟着追人了吧?”我说道。
吴满仓从烟盒子里拿出一根卷好的烟点上,“是,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多数是为赵瘸子考虑。都是一个屯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妈寡妇失业的拉扯大两个孩子不易啊。”他抽着烟说道。
那个女孩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啊,也许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女儿的生死,正在苦苦寻找着女儿,我刚想说什么,外面忽然跑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跑进来冲进门。
“淹死了!淹死了!”老太太说道,她抓着吴满仓的衣服,眼睛里满满都是眼泪,“当家的,淹死了!”
“谁!谁淹死了!”吴满仓道。
“咱们大孙子大刚子和赵桂芬家的大壮子!”
“啥?我不是告诉你看住孩子吗?不能让他们去玩水!”吴满仓狠狠给了妻子一个耳光,“你咋没看住啊!你干啥的啊!你死人啊!走!咱们去看看!”他冲了出去。
我跟着他到了村外的小河沟,赵桂芬已经在那里了,抱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眼神茫然地看着天,另一个年龄略小一些的男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也已经没了气息。
“大刚子!大刚子啊!我的大孙子啊!”吴满仓跑过去抱着孙子大哭了起来。
“报应,都是报应!”赵桂芬抱着儿子念叨着,“她要杀绝我们,她要杀绝我们。”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按道理围观的村民应该不少,可河沟旁只有几个人而已,听见了赵桂芬念叨,都低下头转身走了,我知道他们也要逃,他们当初或袖手旁观或从中劝和,看似置身事外,谁的手都不干净。
吴满仓还说村里也有几个被买来的媳妇,又有多少人手里沾着血。
“她叫什么名字。”我走到赵桂芬跟前问道。
“她说她叫梁薇薇。”赵桂芬道,“我一直记着这个名字。”
“她埋到哪里了?”我问村主任吴满仓。
“她……她埋在后山了。”吴满仓嘴唇颤抖着说道,他放下了已经冰冷僵直的孙子站了起来,“有喘气儿的没有?有喘气儿的去跟我把那作祸的鬼给刨出来。”
他大声地喊道。
还留在河沟旁的几个人也走了。
“你们都是好人!你们都不去是吧!我自己去!”他向前跑着。
我跟黄书郎跟在他的身后迎着降落的夕阳走到后山,他在一个山坡前停下了,指着一个矮矮的坟,坟前还立着墓碑,没有写梁薇薇的名字,而是写着赵梁氏,难怪……难怪她的怨气那么大,死了也不得安生,没有名姓。
“凶地。”黄书郎四下看了看,“冤鬼埋凶地,难怪会这么凶。”
“什么凶地?我去一把火烧了她!看她咋作祸!”吴满仓冲了过去,伸手去扒坟上的土。
“住手!”我拉住了他,“不想死就住手!”
“儿子死了,孙子死了,我跟死了有啥区别!有啥区别!”吴满仓挣开了我拿手抠着土,指甲很快见了血,他坐在地上哭道。
我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个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姑娘,“停下,薇薇,停下来。”
薇薇很惊讶我能叫出她的名字,她摇了摇头。
“薇薇,冤魂索命也要有个限度,就算那些成年人都有责任,可今天死的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你再杀下去,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吴满仓见我对着空气说话,脸刷地一下子白了,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在哪儿?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