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到谷长龙寂寞地坐在书房,便会特意来陪伴老人,下盘象棋或聊聊国家大事,十年前申明就是这样跟丈人套近乎的。谷长龙收藏了不少古籍善本,九岁的男孩很感兴趣,其中就有金圣叹批注的元稹的《会真记》。谷长龙毕竟做过大学校长,倒是个爱才之人,便大方地送给他一套绣像本《天下六才子》。
有天周末,司望在书房陪老爷子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谷秋莎与路中岳都有事各自出门,连菲佣都临时请了病假,偌大的别墅里只有这一老一少。谷长龙正在惊叹这孩子的聪明,连他都难以填出来的字谜,司望一眨眼全部搞定了。
忽然,他的心口绞痛,天旋地转--心脏病突发。
谷长龙痛苦地倒在地上,额头冒着冷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颤抖着指向抽屉。
司望慌张拉开抽屉,全是各种药瓶,清一色国外进口药,密密麻麻写满外文,根本不知道哪一种才是救心脏病的。他低身去问老爷子,谷长龙却快要翻白眼了。生死攸关的十秒钟,司望将所有药瓶扫视一遍,迅速找到正确的药,并看懂了说明文字,掏出两粒塞进谷长龙嘴里,又解开他的衣服,压住胸口做心脏恢复的抢救,从鬼门关上救回这条老命。
当晚,谷长龙同意了收养这孩子的计划。
第二部 忘川水 第八章
2005年,清明节后。
何清影第一次来到豪华别墅,儿子牢牢牵着她的手,坐进客厅的犀牛皮沙发。他看起来对这里熟门熟路,知道卫生间在哪里,电灯怎么开,各种电器的遥控器用法……
谷秋莎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又送给何清影一套迪奥的限量款香水。虽然,何清影穿了套相对体面的衣服,头发也去店里弄过,脸上化着淡妆,在街上足够吸引男人回头。但她的气色不太好,几个月不见,眉眼有几分发青。
迎接这对母子的,还有谷秋莎的丈夫与父亲。看到谷家全家出动,何清影惴惴不安,连声感谢数月来的关照。
寒暄一番之后,谷秋莎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请求--
“何小姐,请让我们家来收养司望吧。”
“你在开玩笑吧?”
何清影的面色变了,她转头看着儿子,司望正在吃进口水果。
“不,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非常唐突与失礼,毕竟司望是你的亲生骨肉,是你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到十岁,但以你们家现有的条件,一定会埋没这个天才,不觉得太可惜?而我会给他幸福的生活,让他得到最精英的教育,这不是所有母亲的心愿吗?”
“望儿!”何清影一巴掌打掉儿子嘴里的水果,“你答应了吗?”
儿子摇摇头说:“妈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欣慰地抱紧司望,对谷秋莎断然回绝道:“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必须回家了,以后请你不要再跟我儿子见面。”
“何小姐,其实司望也很喜欢我们家,为了给这孩子一个美好的明天,我会补偿给你一百万元。将来完成收养手续后,你并不会失去这个儿子,司望仍然可以叫你妈妈,你也随时随地可以再见到他,你我甚至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如果你想要有自己的事业,我会尽一切可能来帮--”
“再见!”
她没让谷秋莎把话说话,便拉起儿子冲出门外。
谷秋莎踉跄着跟出去,路中岳却在身后说:“算了吧,哪有妈妈愿意卖儿子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你要么从我家滚出去,要么答应收养司望。”
谷秋莎停下脚步,冷冷地扔给丈夫这句话。
此后的半个月,她没再见到过司望,这个家里仿佛失去了什么,重新变得像墓地般死寂,就连谷长龙也总是来问她:“司望什么时候来陪我下棋啊?”
然而,在月底的某一天,谷秋莎接到了何清影的电话:“谷……谷小姐……请原谅我上次的失礼,我想再问一下,你真的会全心全意对望儿好吗?”
“当然!”谷秋莎欣喜若狂地握着电话,“请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绝对不会比你对他的爱少一分!”
“以后,我还能经常见到他吗?”
“我们会签署收养协议
,律师帮你作证,你任何时间都可以来看他。”
“那么,望儿就拜托给你们了!”
何清影在电话里痛哭起来,谷秋莎安慰了她一阵,完了又给律师打电话,吩咐立即开始法律手续。
其实,谷秋莎早就预料会接到这个电话。
这个秘密是不可告人的--谷秋莎通过朋友关系,七拐八弯找到何清影的债主,让他们以更卑鄙的手段去逼债,甚至公开扬言威胁司望,高利贷债主要派人到学校门口“保护”司望放学。半个月来的每夜骚扰,早已让她精神衰弱,濒临崩溃。
何清影当然舍不得儿子,但在这种状况下,与其让他面临黑社会的威胁,不如送到有钱人家里,至少安全无虞。就算自己出什么意外,也绝不会连累到孩子,大不了跟这些混蛋同归于尽。这样看来,何清影并没有出卖儿子,而是以暂时的离别,以自己的牺牲来保护他。她相信谷秋莎对司望的爱是真诚的,确实会如她所说的那样,给予这孩子美好的明天。而且,司望不管住到谁家里,他永远都是司明远与何清影的儿子,十岁的孩子怎会忘记妈妈?
他还会回来的。
虽然,谷秋莎并不这么想。
三周后,司望完成了收养手续,户口迁移到谷家,成为路中岳与谷秋莎的养子。
他改名为谷望。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九章
“望儿,快来认识一下这几位教授爷爷。”
谷秋莎牵着他的手,来到这些着名学者面前。老头们都很喜爱这小孩,刚听他背诵了一遍白居易的《长恨歌》,又让他辨认出了几百个金文与甲骨文,更听他说了一番对于摩尼教与诺斯替主义的见解。
有位国学大师抱起这十岁男孩,激动地说:“此子必成大器!复兴国学有望矣!”
“我看他更适合研究西方宗教学!我预订他做我的博士生了!”
“你们都错了,尽管这孩子学贯中西,却未必要进入我们的象牙塔,而是在为将来的宏伟人生积累知识储备,依我看他是志在庙堂啊!谷校长有这样的孙子,功德无量!”
最后这位教授一语中的,将谷长龙说得心花怒放,而他们并不知道这孩子是收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