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让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大衣,稍显的有些可怜兮兮。
这人,对生活质量要求极高的同时也要求环境是否干净,想今日这般脱了大衣随意凌乱搭在沙发上的场景,实在是不多。
“去、让徐总上来。”
他伸手开电脑的同时解开衬衫袖子,将腕口高推。
那架势,颇为吓人。
“徐总她-------。”
“去,”周让想开口言语什么。
被这男人强势霸道的用一个字打断,不再给她半分言语的机会。
周让想,今日、徐子矜怕是不好过了。
人生跌宕起伏数十载,有人在这数十载中名利双收,有人收割爱情,亦有人一无所获。
周让来时,徐子矜正看着电脑屏幕中这句话,她在深思,深思她这几十年来收获了什么。
“徐董喊你。”
若是往常,这是一通电话便能解决的事情,可今日,周让亲自下来了。足以见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还得劳烦周特助亲自下来一趟了,”她说着,推开椅子起身,那冷傲的模样透露出一副即将要上战场的姿态。
周让缓缓侧身,让徐子矜先出去。
随后紧跟而上,行至电梯,见无人,他才道:“妄以为你是聪明人,跟随他商场杀伐多年,早已知晓他的脾性与手段,今日之事、实在不妥。”
“我是徐氏集团公关,不是安和的公关。”徐子矜冷冷反驳。
“关乎颜面,即便徐董与安律师感情在如何,那也是她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且不说徐董有意护着她,你如此做,无疑是将她从集团摘出去,与老板的想法背道而驰,伴君如伴虎,他的心思,你该是懂的。”
周让在一旁尽心规劝着,到底是跟徐子矜相熟多年,一起随着徐绍寒起来的,说没存私情怕是假的。
徐子矜闻言,缓缓动了动脚尖,将视线落在他脸面上,沉默了良久,冷腔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做好心理准备,”周让道。
下午三点整,徐绍寒褪去一身外套,不急着管股市的动荡,也不去管外面那群董事躁动的心情。
他似是真的成了个闲散人士,在办公室里逗起了鱼儿,手中拿着鱼食儿,缓缓的往浴缸里扔着。
鱼儿们追逐抢食的场面颇为壮观。
身后,办公室门被敲响,周让半推开门,禀告道:“老板,徐总来了。”
“进来,”他干脆利落,道出两个字,无甚感情。
周让回眸看了眼身后的徐子矜,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退开身子让她进去。
办公室内,徐子矜进去,男人未曾转身,他也依旧保持丢鱼食儿的姿态,不开口言语,也不急着转身,好似此时,没有什么事情比他喂鱼更重要了。
窗外,阳光落进来,让屋子多了分暖意。
鱼缸里的鱼儿,颇为金贵,价值不菲,且是徐绍寒托人从深海弄回来的名贵品种,得细细养着。
徐子矜望着这人,直至数十分钟过去,见人依旧未转身,垂在身旁的手微微紧了紧。
“绍寒-------,”时间缓缓流逝,她似是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唤了句。
而后者,依旧不紧不慢的丢着鱼食儿,没有回应的意思。
良久,似是这群鱼儿吃饱了,也许是这人没了兴致,伸手,将鱼食放在一旁,转身,见徐子矜依旧站在原地,眉头拧了拧:“站着干什么?坐。”
徐绍寒的心思何其深沉,徐子矜是个聪明人,大抵知晓自己犯了何事。
这种感觉,如同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家长抓住罚站似的。
一旁,吧台上,响起了水壶烧水声,男人挺拔的身子靠在吧台上,在过来,手中多了两杯白开水。
他将其中一杯水递给徐子矜,如同往常一般。
靠在沙发上,望着徐子矜,似是闲话家常问道:“外商送的鱼,觉得如何?”
徐子矜视线落在鱼缸上,扫了眼,点了点头:“挺漂亮。”
“是吗?”他端起杯子晃了晃,试图让滚烫的开水降降温。
“那你觉得弃了鱼缸里的假石假山之后,只剩下一条光溜溜的鱼,它还会如此漂亮吗?”
咯嘣、徐子矜心里的弦就此崩断。
抬眸将略微惊恐的视线落在徐绍寒身上,这人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笑望着她。
似是在等答案。
徐绍寒这话,何其深沉?
他在告知徐子矜,鱼儿的美是因外物的衬托,若是没了那些外物,它或许什么都不是。
这话,变相的在说徐子矜。
他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妄自菲薄,警告她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杯水,在徐子矜手中格外烫手。
她端也不是,放也不是。
徐绍寒轻扯唇角,将视线落在她手中水杯上,微微俯身,欲要接过她手中的杯子,话语依旧平静:“烫手,便放一放,如同人生,该放得放。”
这杯水,从一开始便是他的算计与阴谋。
想借此来告知徐子矜也许事情。
而徐子矜呢?握着杯子的手倏然收紧。
她直视徐绍寒,隐着内心的动荡与颤栗,“习惯了、放不放都无所谓。”
“即便过程艰苦?”他问。
“即便艰苦,”她答,肯定而言。
闻言,徐绍寒笑了笑。
徐子矜此时的风光亮丽全来自徐绍寒的成全,来自徐氏集团,倘若没了徐氏集团,她或许什么都不是,这是徐绍寒警告她的话语,可徐子矜呢?
她不知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我养在鱼缸里的鱼儿,不管我喜还是不喜,那都是我的,你可明白?”
就好似安隅,不管他爱或是不爱,那都是他妻子。
“猫的秉性是不会改的,”徐子矜开口,与之争锋相对。
“天要下雨便会下,不会因为谁家池塘水满了而不下,《韩非子·扬权》曰: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来发挥才能,各司其职的道理,你教我的。”
“我给你利刃,不是让你拿它来伤害我妻子的。”
徐绍寒教会了徐子矜很多东西,他尽心尽力的将这个年长他不过两岁的女子培养成了一个商场女强人,将她培养成了公关界的一把好手,教会她怎样握住利刃去斩杀敌人,可今日,她却将利刃对准了他的妻子。
徐绍寒此时虽不动怒,但内心的阴暗早已尽显出来。
若非她是徐子矜,只怕徐氏集团早已没有这人了。
“你妄想我能抓住老鼠,又想让我不怕狗,我做不到。”
这世间,飞机下不了水,潜艇上不了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徐绍寒让她在维护公司利益的同时亦要守护安隅。
她做不到,于公余私都做不到。
“这世间有能抓住老鼠,亦有不怕狗的,”他淡漠的话语是如此无情,这话,就差直接直白的告诉徐子矜,有人能顶替你的位置。
话语落,徐子矜端着杯子的手倏然青筋直爆,她望着徐绍寒,眸光中蕴着一丝倔强。
“四条人命都抵不过一个安隅?”
徐绍寒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望着徐子矜,后者猩红着眸光,而后松开握着杯子的右手,摊开,放在膝盖上,滚烫的水杯早已将她的掌心烫的猩红。
她低眸望着掌心,遂而一声冷笑响起。
放?
几十年了,若能放,早便放了,何苦等到现在?
“徐绍寒,你迷了路,而我还是当年我。”
她说着,缓缓起身,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徐绍寒,抿了抿唇,跨步走了出去,那挺拔的背脊万分僵硬。
而从头至尾,她手中的那杯水从未放下过,直至出了门,步伐才虚晃,候在门口的周让见此伸手扶了她一把,才将人拖住。
离了办公室的徐子矜,好似被人抽去了力气,连站稳都是奢侈。
片刻,她伸手抚开周让,继续向前,而后者,担忧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目送她离去。
她很好,这种很好的状态止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回归自己的领地,她靠着门板缓缓滑到地上,端着杯子将脸面埋在膝盖间,无声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姿态将她此时的悲哀显露无疑。
那痛彻心扉、哀哀欲绝的模样叫人心颤。
手中的一杯水,一直端着,从未放下。
好似此时,这杯水,不仅仅是水,而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信仰。
徐绍寒为了安隅,折了千金,伤了人心。
这一切,到底是值还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