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从学校门口的方向走,又怕那对夫妻又堵在学校门口,最后还是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过去。
幸好,放学的学生们都轻松地越过了大门,没人在门口堵着。
路远远的心头缓了一瞬,但是也只是缓了那么一瞬而已,接下来是更压迫的、窒息般的痛苦。
比自己会死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在门口伫立片刻,路远远垂着头,佝着肩膀,又回到了他的宿舍楼里。
这是他第二次回到宿舍楼里。
茂盛高中的宿舍楼很大,足有六层,就是没电梯,要一点点爬上去,每一层都住着很多人,路远远到六楼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几个自己班级里的人。
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什么,有个人看到了路远远,随意瞥了一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路远远思考似的看。
路远远害怕这样的眼神,他觉得别人在揣摩他,在预估他,在想他是不是那个下了毒的人。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逃到宿舍门口,匆匆的推开了门钻了进去。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司铭走进洗手间里。
路远远一直知道自己有个要出国的舍友,老师和他说过,只是他没想到是司铭,以至于他看见司铭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司铭明显看见他了,但是却头都没回的,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走了进去,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路远远一看见司铭,就像是小猫儿看见了大猫,想过去蹭蹭他,说说话,可是司铭把门摔上了,路远远才刚升腾起来的依赖心都被拍了回去,他盯着洗手间的门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随即垂下头,走回了自己的床位上,缩回到床上,用被子紧紧把自己裹起来了。
洗手间里,司铭正把衣服脱下来,随手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打在皮肤上,司铭轮廓锋锐的丹凤眼垂着,面无表情的站在花洒下冲。
这是他的日常流程,每次去过人多的地方回来,都要把一身的人味儿洗干净,只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要多洗一会儿。
他现在一闭眼,就能回想起路远远跟别人打闹在一起,李雷的手腕蹭过路远远的后脖颈的画面。
这画面和之前在家里时,保姆擦过路远远脚背的画面也跟着交叠出现,司铭心里的不满逐渐攀升到了顶峰,他深吸一口气,蹙眉昂起头,正面去浇浴室里的冷水。
冷水啪啪的打在他的脸上,压下去了些火气。
他对自己有洁癖,对自己的东西也有,一想到路远远身上沾了别人的味儿,他就像是被抢了地盘的狗,恨不得咬上一口血肉,咬的鲜血淋漓来泄愤。
恰在此时,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能在这种时候打开门的人只有一个路远远,司铭蹙眉侧脸垂眸看过来,就看见路远远白嫩的肩膀,赤着的脚趾,和怀里抱着的抱枕。
透过浴室里氤氲的水汽,司铭又看见了路远远那双呆滞的、木然的眼。
这是又梦游了。
路远远梦游一直都是一个配置,一件衣服不穿,抱着个抱枕四处乱晃,之前是在外面的洗衣间里,现在是在浴室里。
司铭现在心情依旧很不爽,哪怕路远远这么活色生香的站在他面前他也懒得搭理,只是冷冷的垂着眸看着。
然后,他就看到路远远抱着枕头,一步一步走过来,莹润的脚趾踩着流动的水,最终在他面前站定。
司铭是站在花洒下面的,路远远一站过来,水珠就打到他的脸上。
路远远的脸好看的像是从山水间跃出来的精灵,看起来懵懂又天真,站在浴室里,昂着头看着司铭。
他在梦游的时候眼睛不会眨,水珠落下来他也不躲,就那样昂着头。
司铭吃不准梦游的人能不能看见人,昨晚的路远远明显看不见人,今天的路远远却站在这盯着他看,就在司铭考虑要不要先关掉水流的时候,路远远突然转过了身背对他,然后往他的胸前一靠。
他的后背就贴上了司铭的胸膛。
他们俩本来面对面的时候还好,路远远一背过去,司铭的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了,下一秒,他的手臂被路远远抓住,向上抬了起来。
司铭勉强分出心神扫了一眼他们现在的姿势。
他抬着左胳膊挡在路远远脸前,路远远背靠着他站着,把脸埋在他的左手臂上,像是找到了什么归宿一样轻轻地蹭了蹭,然后不动了。
这动作和姿势有点熟悉。
司铭怔了一瞬,记起来了。
在学校门口,他就是用这个姿势挡住了那个女人的手,把路远远护在怀里的。
路远远在清醒的时候不敢向任何人靠近,唯恐他还没过去,对方就已经嫌恶的避开了,但在梦游的时候,却迫不及待的找到了唯一的温暖,哪怕这个人在刚才甩了他冷脸,他也想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