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顷刻跨越。
禅宗方向种种的景象,已完全展现在了他脑海之中,当然也包括那一立在道劫旋涡之下的身影。
崖山,见愁。
曾为他那一位爱徒亲手所杀的挚爱,一个“大难不死”的天才,一个三魂七魄残缺、至今还未补全的崖山门下……
这般的劫云,这般的异象,他竟也是从未见过。
分明是连越三境,所有的天劫都堆到了一起,而且,还有对她来说最棘手的“问心”……
天虚之体,问心必死。
只是不知,这个名为见愁的女修,是不是会为他带来“惊喜”。
横虚的目光,已然穿透了这一片天际,隐隐划过几分衍算的神光,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明日星海,解醒山庄。
因极域近年来异动频繁,而星海地处东端,与极域接壤,所以崖山昆吾、禅宗、阴阳两宗乃至于西南世家和妖魔三道,都不断派遣高手前来查探。
如今的星海,又是一番全新模样了。
修为低的修士,嗅着危险,纷纷逃命去也;真正的亡命之徒或是早已看淡的,则留了下来,半点没将近年来那些外来的老怪大能放在眼底。
西北方向,异象现时,曲正风正坐在剑湖之畔磨剑。
原本粗钝的剑锋,在经过精细的砥砺之后,已渐渐有了几分寒光闪烁。
凡剑寻常,可在他这一双天生持剑的手掌中,却隐隐有一股不凡之气。
一封玄玉金书的信帖就摊开,躺在他脚边上,也不知是放了一日、两日,还是三日,上面沾了不少的灰尘和泥水。
落款上“昆吾横虚”四个字,尤为显眼。
只是曲正风没有去看一眼。
在感觉到那自西海禅宗位置来的气息之时,他磨剑的动作微微一顿。已经亮了三分的凡剑剑尖,在黑色的磨刀石上,斜斜留下了一道深痕。
抬首向天边望去,他眼底略见怔然,下一刻便紧皱了眉头。
三魂七魄残缺,如何问心?
外人知道这件事的不多,就连这时观望的那许多大能修士也无法看穿半点。毕竟魂魄之事,事关根本,没有点特殊的手段,大能都是一头雾水。
可在崖山,对此事心知肚明的,却是不少。
早在昨日见愁与谢不臣破出须弥芥子的时候,扶道山人便知道她已经安然无恙了。只是因为从一尘那贼和尚处得知她该去了一桩因果,料想西海禅宗三师都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谁料想,今日才一睁眼,就见到如此恐怖的情形!
天虚之体,出窍以下全无敌手,一到问心必死无疑!
三魂七魄都不完整,如何能面对天道的叩问?!
扶道山人站在还鞘顶上,远远望着西海禅宗的方向,只恨不得把那禅宗那从来没靠谱的三个秃驴一个一个抓出来掐死!
魂魄都没补全,怎能放任她去问心?
还有这修为是怎么回事?忽然就暴涨到入世巅峰,差一线就返虚了!
真真是心肝脾都要气炸了!
他二话不说一撸袖子,就想要直接杀去西海,问个清楚:“他娘的,这群秃驴,成天忽悠山人!非要害我徒儿死在天道之下吗?!”
“天道?”
这一瞬间,一声说不出是笑还是讽的声音,竟忽然出现在了身旁。扶道顿时一怔,听出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来。
转头一看,果然是前些日自称是见愁“故友”,客宿崖山的那人。
艾青色的古旧长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近乎灰尘与朽坏的味道,可这衣袍包裹着的人,又给人一种生机饱满之感。
十天有九天在睡的帝江骨玉,现在就扒在他肩头,俨然一副亲近模样。
见愁是自何处认识这人,扶道山人是半点也不知晓。
他只知道,眼前这一位“客人”,看着虽只是返虚后期的修为,可偏偏给他一种不那么通透的感觉。
此刻听见对方说话,他已不由皱眉。
傅朝生却没有为自己那话解释和道歉的意思,反而是将目光递向了远处,唇角含着一点莫名的笑意,淡淡道:“天道,不过一死物罢了。”
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敢在此刻放开境界,坦荡问心,便证明他这一位故友已经下定了决定,也明了了本心。
既不在乎那未补全的魂魄,更不在乎天道如何评判。
一心,天不能变。
成则一步返虚,败也不过灰飞烟灭。
更何况,面对的是这等死物,怎么会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