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王氏那张慈悲的脸顿时就绷不出了,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挫折莫过于贾珠的死,贾珠的死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贾政对他逼迫过甚,贾珠自个也是个心思重的,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贾珠论起资质,应该算是中上吧,若是按部就班地读下去,大概三十左右,运气好的话,也能混个进士出身,但是他等不及,结果一意苦熬,硬是熬得油尽灯枯。

另一方面呢,也是成婚之后,身边的丫鬟通房想要更进一步,经常缠着他云雨,李纨呢,或许一开始还算矜持,后来因为一直没有怀上,王氏又赏下了几个丫头,贾珠身体也不好了,李纨拼命给贾珠熬补药,最后才得以怀上了贾兰这个遗腹子。

因此,如今王氏对李纨不喜也是有理由的,她不觉得是自个赏下去的丫头坏了贾珠的身子,只觉得李纨为了有个孩子,不顾贾珠身体不好,硬是缠着贾珠,使得贾珠耗损精血。别说什么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儿子才是最亲近的,孙子毕竟远了一层,因此,王氏对李纨母子心中极为厌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李纨立志守节,王氏也想着总不能叫贾珠日后没了香火,这才勉强容忍了李纨母子的存在。

这会儿被贾琏这么一说,王氏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几乎变得狰狞起来,叫贾琏吓了一跳,顿时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又将这点心虚抛之脑后,淡淡地说道:“难不成那会儿我年纪小,记差了,太太莫怪,侄儿也的确是儿女缘分未到,只是这缘分落到谁身上,那就不好说了!太太看着似乎有些不适,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侄儿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贾琏走了,王氏脸色简直与猪肝一般,周瑞家的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胆战心惊,连忙上前给王氏顺气,见得周瑞家的如此,玉钏彩霞也是赶紧凑了上去。

王氏一把挥开了三人,顺手就将桌上的汝窑茶盏拂到了地上,茶盏四分五裂,茶水四溅,周瑞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可惜之色,然后又露出了一点盘算,这汝窑的茶盏一套总共六个,摔了一个不成套了,其他五个,自个就能想个办法,报个损什么的,回头拿到自家女婿那里,也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当然,面上却是一副主忧臣辱的模样,在那边劝道:“太太快快宽心,琏二爷只怕也是一时嘴快!”一边说,一边示意玉钏彩霞赶紧出去。

王氏也当做没看到,冷笑一声:“嘴快?哼,他如今是翅膀硬了,心里也有自个打算了,对我这个二婶也不敬重了!哼,他竟敢提珠儿,他给珠儿提鞋都不配!”

“没错没错,琏二爷哪里比得上珠大爷呢?”周瑞家也是有些没办法,贾珠已经死了,那就是王氏心里的刺,她几乎从来不许旁人提起的,结果这回贾琏却是毫无顾忌,甚至拿着贾珠更是狠狠刺激了王氏一番,这会儿只得拼命贬低贾琏,好让王氏不要太生气,因此在那里说道,“珠大爷何等人物,琏二爷那就是个废物纨绔,没有半点功名,就知道玩乐女色的人物……”

周瑞家的在那边绞尽脑汁,将贾琏贬得一文不值,那边就听王氏阴森森地说道:“可是,他活着,珠儿却没了!”

周瑞家的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尾椎骨那边升了起来,一直窜到了脑子里头,只觉得整个人一个激灵,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氏咬着牙,冷笑一声:“早知道他如今是这个样子,当初就该让他跟他那个短命的哥哥和娘一样去了,倒是让他安安稳稳地长成了!哼,他不是想要儿子吗……”

周瑞家的顿时有些了然,不过嘴上却是不能直说,只是赔笑道:“太太为琏二爷费什么心,琏二爷比得过谁呢?听说宝二爷如今已经念完了四书了,日后肯定能中状元,做相爷的,太太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到贾宝玉,王氏脸上神情变得和缓了起来,嘴上却是说道:“那孩子,一向顽劣,如今才算是有点懂事了!他如今念书辛苦,我这边还有几包血燕,几支老参,回头给他送过去,叫人炖了给他补补身体。”

周瑞家的赶紧应了下来,主仆两人都不再提贾琏的事情,但是心里头却都有了计议。

而林母那边,自然也听说了两人吵嘴的事情,她却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想着塞个丫鬟给贾琏,恶心一下王熙凤,王熙凤这人机关算尽,最后也是最倒霉的那个,何况,当初她对黛玉还算过得去,虽说她不过是想着黛玉一贯清高,不理俗物,有了这么个妯娌,她还能继续理家,但是终究没有如何苛待黛玉,反正她自个也能作死自己,林母自然也不会再插一手进去。

不过,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史家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给贾琏谋了个七品的缺,琢磨一番之后,林母还是叫来了贾琏。

☆、第 29 章

贾琏之前刺了王氏一番,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结果正有些得意呢,就听说老太太找他,顿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王熙凤在老太太那里一向得脸,老太太别的不说,府里面公认的,也是一向偏心二房的,只怕这回叫自个去,难免要教训自己一番,这般一想,贾琏不由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结果,到了林母那里,林母却依旧是原本那副和蔼慈爱的模样,等他行了礼,笑着叫他坐了下来,又叫鸳鸯给他奉茶上点心,这才说道:“琏儿,之前你南下,祖母跟你说的事情,现在也有了眉目,虽说是个七品,却是实缺的亲民官,你觉得如何?”

贾琏没想到林母叫他过来,竟然是为的这事,不由大喜过望,虽说觉得七品的确是小了点,但是,这不比他捐的那个五品的同知,除了个名头,连俸禄都没有,终究手上有实权,总比在家里给二房跑腿强,因此,很是诚心地又给林母磕了个头,说道:“孙儿身上也没什么功名,若非老太太疼爱孙儿,孙儿哪有为官的机会,怎么会嫌弃!”

林母含笑道:“嗯,你觉得可以就好,等到开了年,你就可以去上任了!回头跟你媳妇商议一下,看看是带你媳妇过去,还是如何?”

说到王熙凤,贾琏脸上神情就是一暗,他有些勉强地说道:“嗯,孙儿回去问问便是!”

林母看着贾琏的样子,只是说道:“琏儿,咱们家虽说门口还挂着国公府的牌子,实际上,也就是我这个老婆子死撑着脸面,你父亲,唉,算了,不说了!至于你二叔,这么多年来,也就是那样了!你是府里的嫡长孙,日后虽说能袭爵,但是也就是个微末爵位了,老婆子虽说不乐意承认,但是,荣宁二府,实际上却早就是大不如从前了!”

贾琏何曾听说过这样的话,府里头都说什么咱们荣国府如何如何,贾琏自个也是极为自傲的,结果这会儿却听林母这般言语,不由呆了一下,不过,他反应极快,又想到林母明确说了将来让他袭爵,心中暗喜,嘴上赶紧说道:“都是孙儿不孝,不能支撑门楣!”

林母看着贾琏,慈爱道:“都说是四大家族,原本是咱们贾家领先,如今咱们家没个能做顶梁柱的人,史家如今一门双侯便不说了,单说王家,你那个叔丈就是个能耐的!所以当年你二婶跟我说,让你娶凤丫头,我想着凤丫头是在王子腾身边养大的,总有些情谊,日后对你也有好处,这才应了下来,只是,如今瞧着,在王子腾心里头,终究是妹子比侄女重要!不过,凤丫头总是王家女,琏儿你虽说日后不做武官,但是很多时候也绕不开王家去。何况,凤丫头也就是嘴上硬,女人出了嫁,日后如何,就得看丈夫儿子,琏儿明白没有?”

贾琏被林母这番话说得五味杂陈,当初他要娶王熙凤,可没那么多想法,王熙凤那时候养在王子腾夫妇膝下,王家贾家一贯亲厚,来往不少,贾琏跟王熙凤常常有见面的机会,因为有心人的作为,他们并没有因为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规矩少了接触,反而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意思。

当初王氏提出让王熙凤嫁给贾琏,贾赦两口子那是不同意的,最后是史氏拍了板,贾琏又是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这才定了下来。

如今听林母这么一说,原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贾琏娶了王熙凤之后,能够借王子腾的势,哪知道,王熙凤在王子腾眼里远远不如她姑姑呢?

贾琏心中生出了强烈的不甘来,他咬了咬牙,然后讷讷地说道:“可是,可是凤儿她一心都向着自个姑妈呢!”

林母瞧着贾琏这模样,差点没叫贾琏给蠢哭了,不过,她最终还是说道:“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凤丫头是你媳妇,你不会教她什么叫做夫妻一体吗?她就是一时左了性子,转不过弯来而已,你好生跟她说明白了,她难道还不能明白?”真要是蠢到那份上,王熙凤落到什么田地也是她自找的了!

贾琏呆了一下,总算是回过神来:“多谢老祖宗指点,孙儿明白了!”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就这样吧,回去啊,跟凤丫头好好说,别吵闹不休,再好的夫妻啊,吵闹个几次,情分也没了!去吧!”

贾琏答应了下来之后,这才告退了,出了门才想起来,还没问清楚,林母给自个疏通的那个七品的官职到底是个什么官呢,难不成是哪儿的县令?不过,贾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掉头去问个明白,在门口踯躅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自个院子去了。

送走了贾琏,黛玉三春她们也下了学回来了。贾家请的女先生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人,能够教导的也就是那些东西而已。毕竟,迎春探春都是庶出,惜春又是宁府的,原本史氏养着三个女孩子无非就是当做小猫小狗一般逗个乐而已,并非真的要为她们着想,因此,弄个女先生回来,也就是教她们几个字,不叫她们做个睁眼瞎罢了,至于其他的,她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换了林母,对这三个孙女自然也算不得上心,不过,黛玉来了就不能如此了,黛玉毕竟名义上是外孙女,平常有些偏向可以,真正根本的问题,就不能真的叫黛玉压过她们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黛玉也别想在贾家多待了,非被几个丫头挤兑疏远不可。

因此,林母已经叫人在外头打听着,给几个女孩子找几个教养嬷嬷回来,不用那种太好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几个女孩子将来进宫搏什么富贵,也就是教导她们一些当家主母该知道的东西而已,比如说待人接物,管家处事之类的,回头再让她们练练手,也就差不离了。

黛玉尤其需要这个,林如海给林母的信里头已经说好了,他不想再娶妻,因此,林家要延续香火,只能靠黛玉了,别管黛玉日后是坐产招夫还是嫁到哪个子嗣繁茂的人家,回头将次子过继给林家,都不能如同她原本那样,很多事情,光是心中清明没什么,若是看不开,那纯粹是给自个找罪受,黛玉本就心思敏感,因此,总要让她有足够的自保自立之能才行。

☆、第 30 章

没多久,黛玉与三春便说说笑笑地往荣庆堂过来了,一个个笑吟吟地给林母行了礼,就开始陪着林母说话。

林母先是问过了她们的学业之后,就是满意地点点头,将自个的打算透露了出来:“那些什么四书什么的,念念也就是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得学点别的本事才好!”

探春笑嘻嘻道:“老祖宗难不成是想要找个师傅来教咱们针凿女红?”

林母摇了摇头,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缺了几个针线上人,你们乐意的话,平常扎两针意思一下也就是了,也不过就是给家里人尽点心,难不成,咱们家的姑娘,还要去抢人家绣娘的饭碗不成?你们啊,如今一日日大了,女孩子家存身立世的本事都该学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