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看自己身上盖着被子,手伸进被子里,发现还穿着浴袍。又感觉到头上没有浴巾,她抬手,发现头发已经干了,估计是他给吹的。
注意到他脸上带着不高兴,不知道他是在生气他自己,还是生气她。
顾惜伸手去拉旁边的枕头,程琦站起来,帮她把枕头拿过来,垫上。
“谢谢。”顾惜小声说。
程琦转身出去了。
顾惜:“……”她忙掀开被子看看自己,又看看地板。
程琦端着一杯水进来。
看顾惜正对着地板张望,他把水递过去。
顾惜接了,还是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程琦在先前的位置坐下,床侧不远不近的,他说,“阿进买了外卖给你送,结果按门铃没人听,叫物业开的门。”
顾惜喝着水,温的,说不出心里什么味。所以一个人住,就是这点不好,她说,“那这个物业还可以,有些物业晚上都没人了。”
程琦垂目坐着,没有回应这种冷幽默。
顾惜把杯子放在一侧,掀开被子下床,这样不自在。
程琦手一抬,拉住她的手腕,“咱们……咱们好好说几句话。”
顾惜说,“我去看看有没有把什么地方摔伤了。”
程琦说,“已经有医生来检查过,说是你最近没有休息好,有点低血糖。”
顾惜:“……”
她微微手腕用力,把自己的手拧出来,看程琦坐在那里,不说清楚不会走的样子,她说,“其实咱们俩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的那段过去了。”
程琦诧异地抬头看她。
顾惜站着没动,“其实你当时那样走了挺好的。留下来,也不过是一天天消磨掉我们曾经的日子。”她看向程琦,“你知道很多一方出轨的夫妻,无过错方在离婚的时候,都会趁着对方内疚,争取最大的利益吗?”
程琦怔怔地看着她。
顾惜说,“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你不势力也不会现实。你什么都有,对感情的要求无非就是一心一意。”她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程琦,我并不喜欢咱们俩有一天有这样的谈话。什么话都说的那么明白,曾经的默契也都没了。”
她转身往外去,刚走一步,就被程琦一把抱住。和那天一样,从后面死死把她抱在怀里。
“你还在生气吗?我刚刚快要吓死了。你知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倒在地上……”他埋进她的肩膀。
这肩膀太瘦弱,不足以令他埋首寻到安慰。
他把顾惜翻过来,抱进怀里。
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剩下震碎自己心神的胆颤心惊。
“对不起……”他压在她肩头说。
顾惜心里慢慢充斥苦涩,这时候没有怨,也没有恨,她说,“你为什么道歉,如果是因为带给我们家的麻烦,那么我接受。如果是为了别的,大可不必。顾念说谢谢你曾经救过她,才令她可以结婚,有这个孩子。所以没有怪过你。”
程琦只是抱着她,不说话,也不准备放手。
顾惜被抱的难受,已经半年没见,他这样抱她,陌生极了,虽然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抱过她。
她说,“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就行。那天我说话有些重,你好歹也救过我和顾念,只那一次,我也不该说出希望从来没有认识你的话。”她的语气越来越温柔,带着一种前无去路,最后诀别的心酸。
“别说。”程琦忽然捂着她的嘴,一推,把她压在身后的床上,“别说。”他的语气有点气急败坏。
顾惜望着他,被压着,也只能望着他。眼神就变得心酸而苦涩,那些快乐的日子,滔滔心间闪过,她在方毕纯美术馆,仰望他留下的字迹,她低头送过去杯子,一声表舅舅,他的手抖了,那茶水,闪出涟漪……这是她,最爱的人。
她爱他,不是因为他对她多好。而是因为,她爱的就是他。
可现在,她不能爱了。
程琦另一只手搭上,捂着她的眼睛,“你也别那么看我……”他的声音带上了湿意。
顾惜的眼泪流出来,全被捂在他的手心里。
程琦的手滑开,捏着她肩头,他的脸埋在她肩头,无声哽咽。
顾惜被他压着,只能望到天花板,她想到那一天,自己最怕最无助的时候,程琦从天而降来救她,她曾经,也那样救过他。他们是给过彼此希望的人,的确不应该变成怨偶。
她柔声说,“那好,我们今天把话说明白,我把心里话说给你听,首先,我真的没有生气你离家的事情。”
她的声音变慢,“……那时候,你走了……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你心里别难过就好。因为我已经忘了过去,所以觉得那件事和我无关,只站在你的角度,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她说的极慢,像回忆,又像总结,“那时候……你什么话都愿意和我说,你给谁都不会说的事情,小时候的事情,你都愿意和我倾诉。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而是因为……你心里爱我,和我亲密到,我有了令你倾诉的欲望。”
顾惜抬手,手指揉着他的头发,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轻柔地挨着他的头皮,柔声说,“你对我一心一意,什么都愿意给我。可你要的东西,我却给了你,却又拿走了。”
程琦搂着她哭出声来,委屈道,“我就想你爱我一个人。”
顾惜的眼泪也顺着眼角落在被子上,“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只想你爱过我一个人。我送你一整盒避孕套,是因为我知道,给你,你也用不出去。你就是那样一个人。小气又霸道……”她说的很温柔,一点没有觉得这是缺点的温柔。
“所以我也知道你心里难过在哪里,你受不了我那么爱你,竟然也可以那么爱别人。”
“你更爱他。”程琦搂着她,委屈排山倒海,原来这世上有种委屈,不在那个人的面前来倾诉,永远得不到解脱。
顾惜苦笑,泪水流下,“对,我为了他避孕环都戴了,显然我更爱他。”
她摸着他的头发,人和人是不同的。程琦等待那么多年,以为爱上了此生唯一,可这个唯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显然更热烈……她自己何尝不是,等待两辈子,等了一个和自己一样,不愿委屈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