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熙与大辰相交之地,一片茫茫荒漠,若再往北,便是柔虞人的领地; 若往南,就到了广袤的西域。
若羌回纥,三十六国,孤火狼烟,红柳胡杨。长街上,行走着各色不同的族裔,中原,赫舜,楼兰,且末,有大秦人与萨珊人牵着骆驼穿街而过,上头驾了满车的香料,还有纱丽覆面的天竺姬,与一条花鳞蛇相对,翩然起舞。
西域人的住所在沙丘与绿洲之间,彼此相隔不近,建筑十分混杂,有在草原上扎牙账的,也有住在沙堡里的,近年由于中原商人来往,也多了很多木制的府宅。
在龟兹国都靠近绿洲的某一处,新搭建了三重牙帐,有个穿着左衽及膝波斯纹的少女,头戴毛毡帽,乌黑的发丝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
面向一棵巨大翠绿的胡杨树,扣着手指,若有所思。
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小跑步过来:“娘子,该用饭了,姜元姑姑让叫您回去呢。”
少女回神一笑:“今日吃什么,好姊姊?”
“嗯...有您喜欢的烤羊肉。”
“香料呢?”
“知道您喜欢,特地加了许多。”
“那好。”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朝最大的牙账走去。里头人见少女进来,笑道:“娘子回来了。”
铺了餐巾的地面上,摆了香喷喷一只羊腿,旁边还有白米饭跟一些清汤。
几人坐下,少女随口问道:“姑洗呢?怎么不过来?”
那名叫姜元的女子道:“娘子不必理会,便叫他牙帐外用饭,倒也稳便些。”
说话间,毡布被人掀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笑着走进来:“可赶上好时候。”
姜元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想必叶先生闻着味儿了,不如坐下一道用些。”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青年说这话时,黝黑双眸落在一旁啖肉的少女身上:“公主今日可去过外头?”
姜元:“先生糊涂,此处何来公主?”
“是在下的不是,”他状似恍然:“是娘子,并非公主,在下一时忘了,”顺手拿起手边的清汤:“以汤代酒,自罚一碗赔罪。”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少女并未说话,水眸环视身旁这些人,眨眼间,来到此处已逾半月,自己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时不时会想起,自那日佛窟一别,他,再也没有消息......
虽然明白他手中握有最后一样筹码,就是那道下落未明的秘辛,他们不会轻易动他,再说,聪明如他,未必一点后招都没有。
可她就是隐约担心,可恶的家伙,她觉得自己被他算计了,在那样的情形下把她送走,除非自己不是人,不然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心思多了,这一餐饭也有些食之无味。午后,她到内帐中小憩,看着宝塔形的牙账顶,耳边环绕胡笳拍就的贺兰调,最近发生的许多事在眼前一闪而过——
漫漫黄沙驿道,有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在飞驰,旁边跟着四五匹快马,蹄铁踏过飞扬的尘土,驾马者与骑马人皆是一脸肃容。
上玉:哎呦喂,头晕,还想吐。
“您暂且忍耐片刻,等到地方就好了。”身旁的白皙素手,递来一方湿巾。
“呃,多谢.....”
待看清那人的脸,上玉大吃一惊:“鹞子?怎么是你?!”
这时,才注意到她身边还坐了一人,熟悉的打扮,布满成熟风韵的眉眼:“多日不见,公主安好。”
“......你,你......”上玉颤巍巍地伸出手:“...你......裘令宾?!”
妈鸭!不是她没睡醒,就是这个世界没睡醒,凭空出现一个鹞子已叫人吃惊,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裘令宾?!她来干什么?!
上玉:......我裂开了。
等等,她突然狐疑地凑近她的女侍,左右打量:“你......真是鹞子本人吗?”
鹞子闻言错愕一瞬,随及答道:“您说的什么话,婢当然是。”
上玉:“我能捏你的脸吗?”
“......”
裘令宾笑道:“姑娘家,捏脸怎生使得?公主若不信,只挑身子捏罢。”
“......”
上玉看了瑟瑟发抖的鹞子一眼:“算了,不捏了,但我有问题要问。”
“公主请讲,小侍知无不言。”裘令宾凝眉浅笑,神情泰然。
“咱们现下在哪儿?”
“自然是侯爷替您安排的车驾上,怎么,公主忘记了?”
上玉摇摇头:“那你为何在此?”
“此去路远,恐怕鹞子有照顾不周不处,侯爷特命小侍一道随往。”
听起来很合理,可她还是觉得不对:“他为何叫你......慢着,你...你听他的?”
裘令宾抿唇微笑:“小侍本就是侯爷的人,如何不听命于侯爷?”
“......啊?!”
上玉:震了个惊,一直以为她是坏人来着,没想到是自己人......啊呸,什么自己人,是他的人。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小姑娘脑子灵,也不是好糊弄的:“令宾大人,你毕竟久住丹熙王宫,我又怎知你的话是否真假?”
女人闻言,以袖掩唇,笑得妩媚而风韵:“早听侯爷说起公主才智,今日得见,果真不一般,罢了,小侍也不指望公主即刻相信,只是一件,如今裘令宾已死,公主勿再用此称呼,以免惹上麻烦。”
顿了顿,续道:“小侍几人自然也不能再称‘公主’,从今往后,便称您为‘娘子’罢。”
鹞子在一旁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