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2 / 2)

站在门口旁听的黄钟:……啧,主人这老毛病啊。

房中,男子一对长眉几不可察地挑了挑,面上清雅的笑意不减:“微臣过会儿再喝。”

“可是……”她还想再劝。

窗外适时传来了几声鸟叫,他牵唇一笑,探手在空中虚虚抓了一把,凑到鼻前一嗅,分明是刻意为之却丝毫不显做作,反而呈现出一种诗人般洒脱的气韵。

“此间春光正好,不知公主可愿与微臣一赏?”

啊?

上玉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春光好是好,不过这人的脑回路……也转得太快了些。

“你…能出门吗?”本来她是想拒绝的,不知为何出口却变成了这一句。

男子闻言笑弧愈深,甚至冲她挤了挤眼,仿佛一个好不容易才得到准许出门玩的孩子,因着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疏漏的风仪,他偶尔的这种小表情,竟是说不出的纯良无害,以及……莫名的可爱。

上玉:……阿弥陀佛。

北地的春日,远不如中原,更比不上南方,述平帝看着也不像什么风雅人,不过王宫东面的花园子倒是打理得颇好,亭台廊桥,花树次第,有几株五心白和海棠开得极美。

上玉罩着鹞子千里迢迢送来的外衫,同身披鹤氅的华阴候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些浅紫色的花瓣落在两人中间,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好玩地抬脚去踩,一踩一个准,未防身前人突然停下,差点撞上去。

“你吓死我了。”她有些失措地抚着心口,语似娇嗔,只是自己没发现。

男人负着手,缓缓转过头,正有一片花瓣顺着长而翘的睫毛落下,停在左肩那一点包扎过的痕迹上,他定定地注视着她,悠然一笑:“好玩?”

上玉:……啊,这是什么谪仙美人图?

初见时,就知他是个长相俊俏的男子。后来才发现,俊俏也有舒服与不舒服之分,比如那潇王,亦是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五官深邃,却通身遍布庸俗下流之气,令人不适;眼前人却不同,三教熏陶下长养成的宗室贵胄,样貌柔和清雅又不会过分女相,身上既有道家的根骨,又有儒者的礼义,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公主?”

“啊?”回过神,见那柔和清雅的样貌近在咫尺,她在一双异色瞳里分别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张着嘴,有些傻傻的。

耳根子不知何时烧了起来。

后退了一大步,上玉眼珠乱飘,两手不住地揉捏裙边:“你…你别离这么近。”

那生得极好的眉一挑,他眨了眨眼,再眨了眨:“微臣并非洪水猛兽,不知何处惹公主如此惧怕?”言辞间颇带几分委屈。

惧怕么?

上玉一时静默,她是惧怕他。因为她现在已经看不清他了,她的生死根本与他无关,就算是装的罢,可是为一个人受伤,真能装到这地步吗?

蕊心瓣无声地落在二人之间,男子垂眸,正看见小姑娘嫩白的后颈,几缕未束好的碎发轻轻晃动,试图钻进她的背襟,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拂去。

“卫…卫衡舟,你,你为什么…要救我?”她突然抬起头,掀起一阵香风直钻他的鼻端。记忆中,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的手可笑地停在半空,一瞬间竟有些怔愣。

那女子的眸中光华沔转,溢满了深浓的执着。她的眼睛生得很美,当她还是个稚子时,他就曾为这双水光粼粼的绣目惊诧过,更也许…嫉妒过。他亦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另类、不详。他记得小时候母亲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怨恨,悲愤,还有惧怕,母亲怕他,为何呢?因为他是个异瞳的怪物么?

风仪俱善的华阴候从未在与人交谈时走神过,仅仅这一次,他的思绪有些飘远,衬着飞扬的春花,迷途公子,很早的时候,就迷失了路途罢。

他不屑于困在回忆里,就像做梦的人终究会醒,回过神,想起她方才问的话,他笑了笑,与平素一般无二的笑意:“公主乃大辰帝裔,亦是微臣之表妹,表妹有难,为兄者自当相救。”

真是可笑的答案。

上玉的心奇异地沉静了下来,虚与委蛇,皮里阳秋,一个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骗。但不能否认的,他的确救了她,他是她的恩人。

甭管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有恩便报恩,有仇便报仇。

想开了,她很真诚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救我,我很感激。”

他看着她,觉得好笑,又有些看不懂了似的,嘴中却说道:“殿下何须多礼。”

上玉:“不…唔!”话未尽,月白广袖突然袭上她的唇,他张臂将她捂住,带着她飞快往前走了几步。

“唔……”

“嘘。”

他伸出一根手指置于唇间,眼色提醒她往对处看去。

她在一瞬间睁大了眼。

花叶朦胧下,一男一女贴面相拥,男人穿着白衣金线夔龙袍子,金冠束发,而女子身着的粉色襦裙有些微凌乱,满头珠翠光华。

上玉认得,其中一人是太子桓迁;而另一人……她似乎在哪儿见过,那柔润的侧面,雪肤乌发,是个艳色美人。这样的女子,若是见过一面,必不能忘。她使劲回想,沉寂中听到心房清脆而鲜活的跳动声,方注意到后背微微的热度,啊,他,他他……

“不要动。”男嗓如泠水击玉,温暖的气息裹着点淡淡的药味和檀香味钻进她的鼻孔,继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人顿时有些软了,意识开始不停地鞭笞自己,却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