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好了,”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思忖片刻后道,“我还是觉得今天遇到的那个人蹊跷。你偷偷派人到甘县,去那个冰湖看看,初晗姐姐是不是还被封在里面。”

“夫人!”含珠惊道,“若是被顾大人发现……”

“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的事,怕什么?”夫人漠声,“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又哪里会知道?”

这段话直接将含珠弄晕了,不再说话。她这时想起能喝的药膳,递给夫人。夫人低头喝完,说去佛堂拜一拜,含珠便提起灯,与夫人同行。四面雨声,跟随夫人一路穿廊过湖,含珠心中觉得好笑:顾大人看起来那样严苛,谁知道私下里,他竟然如此迷信?府上不仅设了佛堂,日日烧香,乱七八糟的各种符,时不时骗钱的江湖道士,只要他有兴趣,就会往府上请。一开始大家目瞪口呆,后来就习惯了。连夫人这种不敬鬼神的人,都被顾大人影响得日日烧香,看到奇怪的符就买回来,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含珠只在轻声念叨,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提醒夫人,“夫人和大人是真心相爱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所以不会猜忌,不会算计,不会恨不得对方去死……

卫初晴冷淡地走在风雨中。她的白衣素影,被雨水打湿,而她浑然未觉。

她想,真心相爱?为了这份爱,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这世上,谁和谁,又不是真心相爱呢?

……

洛言坐在黑暗中,听着四面奔潮般的雨声。除了雨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这样的雨夜,自该抱衾而眠。但心中那隐隐悲意,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静静地坐在暗中,这种仇恨与凉意,他已经感受了很久。

脑海中一次次回现,卫初晗转身走入大雨中的情形。

她面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忘不了的。时间轰然而去,时间又轰然而至。她躲过了刀光剑影,躲过了敌人的追杀,却躲不过亲姐妹的恶念。临死前,该是多恨多悲。

洛言并不想体会她的心情,他却被迫体会。就像他早不想和卫初晗扯上什么关系,那所谓的心有灵犀,却像要把他绑在她身上一样。

他像坐在一处四面破风的茅屋中,茅草飞舞,瓦砾崩塌,一点点倒塌。听到她的心声,纵是他早已在漫天风沙中远离,却仍然感到悲伤。他多想山穷水尽,都不要和她相见;现实却是山水相逢,他每日被迫见到她。

她的笑,她的冷,她的泪,她的苦……

然后他就要被迫想到自己当年因她而受的罪。活生生将他,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他不与她见面,其实已经是对她最大的爱了。

他常想自己若再见到卫初晗,一定恨不得杀了她……但他并没有。

也许是时间过去了太久,也许是因为她对他微笑……他常做一个梦,梦到千山万水,她向他走来。湿地中,篝火边,山沼前,泥潭中,他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明明不愿见这个人,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陪伴呢?什么样的感情,让他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尽量把她当作一个正常姑娘看待呢?

外面的雨已经开始小了,洛言看了看天色,心中的悲凉却依然没有缓。她该有多难过,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

黑暗中的青年起身,不再垂坐,而是开了门,走入雨水中。

洛言在后院的灶房寻到卫初晗。大半夜的,她并不在自己房中睡,而是在灶房中折腾。洛言站在门口,看到火光烟熏中,少女乌发半松,蹲在地上。她一边拿着扇子扇火,一边抹去面上的水。

她在哭。

暗夜中,无一人陪伴,卫初晗一个人无声哭泣。

她心中的悲意,竟无人可说。

洛言看了她许久,好像看到当年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她漫不经心地笑,“哭?我才不会哭。哭是懦弱者的表现,我并不是。阿洛,就算你出了事,我也不会哭的。”

那时年少,未尝人世艰苦,她的断言,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却也可爱。

洛言望着灶房中这个独自抹泪的姑娘,看半晌,他走了进去。

当青年的脚步声加重,卫初晗才反应过来,起了身,看到他。

她静了下,强笑声,“我吵到你了?让你一晚上没法睡,抱歉。”洛言出现,她就猜到又是那心有灵犀的作用了。不然,恨不得躲她的洛言,她不去找他,他怎么可能来找她?

洛言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她面容清秀,长睫上有未落泪珠。眸子却还是那么亮,习惯地扬唇,借笑掩饰自己的狼狈。

这就是卫初晗。

洛言漫声,“九娘说,你一个人不好受,需要人的安慰。”

卫初晗眨了眨眼。

洛言又说,“娓娓姑娘说,一个男人,看到姑娘家哭,总应该做点什么。”

卫初晗听得渐迷茫,“你想说什么?”

洛言淡声,“南山说,不要让姑娘一个人呆着,你要陪同。”

“所以你到底想……”卫初晗话没有说下去,她身体僵硬,瞪大了眼。

因为青年突然上前,伸出手臂,将她抱入了怀中。

檐角灯光辉洒,他温柔地拥抱她,在这个雨夜,在她难过的时候。

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洛言,沉静看了她许久后,居然会抱她。

这世上,谁和谁,是真心相爱呢?

第26章 老夫老妻

下雨的声音,潮湿的气息,流过的眼泪。当洛言拥抱卫初晗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洛言在湖中就认出了她,他认出了她,所以当她随着水流往下沉时,他下意识追随,并把她带了出来;因为他认得她,所以他并不是无条件对一个陌生姑娘好,他肯帮她,都建立在她是那个人的前提上;虽然他不说,虽然他一点都没有跟她相认的意思,但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