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极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人偷看宝座上崇祯皇帝的神色。
吴麟征偷偷的看了一眼兵部尚书陈新甲,不由自主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片静默中,崇祯帝的脸色阴睛不定,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召王斗?岂不闻曹孟德董卓之事乎?”
众人心中一颤,却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悠然出列,他身材中等,脸色有些青白,然说出的话却皆是诛心之言:“只恐前门驱虎,后门进狼,重蹈汉末献帝之祸也!”
崇祯帝的手颤抖一下,瞬间脸色铁青。
光时亨悠然的声音继续响起:“杀士绅,杀官将,杀商贾,杀太监,此辈与流贼何异?他若进了京,还会有陛下与众臣的活路么?”
崇祯帝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特别听到“杀太监”的时候,手中更是青筋暴起。
众臣也皆尽不语,唯有陈新甲长长的叹了口气。
“……狼子野心,暗操兵马,王斗此贼之祸不在流贼东虏之下!”
“够了!”
眼见光时亨还要滔滔不绝,崇祯帝再也忍不住,他猛然大喝一声。
光时亨得意的回归朝班,暗暗与东阁大学士魏藻德、陈演对了一下眼色。
崇祯帝叹了口气,说道:“左中允李明睿曾上疏劝朕南迁,大学士李建泰亦有疏劝朕南迁,又劝朕教太子先往南京,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
立时一大帮臣工跳了出来,特别以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为首,他更大声道:“此为邪说耳,欲陷君父于不义!陛下,臣请杀李明睿,不杀此人,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此贼,何以治天下?”
崇祯帝冷冷看着他,光时亨夷然不惧,他大声道:“景泰之时,也先入寇,徐有贞亦倡南迁之说,时未之从,卒能固守却敌,宗社晏然。故尔国君当死守社稷,方为古今君道之正也。”
他说道:“明睿南行之说,亦有叵测未尽善者,陛下若南迁,骤行于贼未至时,则人心骇惧,都城势若瓦解,后世必谓轻弃其国。陛下若迁于贼之将至时,则长途荆棘,未免为贼所伺,可闻宋时徽钦之辱乎?”
朝臣纷纷出言,皆尽反对南迁,特别大学士陈演与魏藻德一样反对。
这时工部尚书苑景文,大学士李建泰,少詹项煜等人出列,言说不如先让太子抚军江南,他们愿奉太子先行。
光时亨厉声道:“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
苑景文、项煜等人一惊,遂不敢言。
崇祯帝只觉心力交瘁,他复问战守之策,众臣默然。
崇祯帝叹道:“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尔。”
拂袖而起。
……
南安伯洪承畴总督京营后,手段老辣,步步为营,京师营务大有起色,可惜病重,久不能任事矣。
下朝后崇祯帝心烦意乱,心中又悲又苦,闻听洪承畴病重,恐不久人世,遂前来探望。
他见到洪承畴时,他躺在床上已难以动弹,不过见到皇帝亲临,仍挣扎要起身施礼,崇祯皇帝阻住了他,叹道:“爱卿不用多礼,安心养病吧。”
他坐了一会,终忍不住说起朝中之事,洪承畴道:“微臣亦听闻今日之事。”
崇祯帝叹道:“爱卿可有战守之策?”
洪承畴道:“上上策,急召永宁侯勤王入卫。”
崇祯帝默然。
洪承畴道:“再者,速速南迁。”
崇祯帝叹道:“然亦有景泰之例。”
洪承畴道:“形势大不同。”
他说道:“流贼势已破竹,惟南迁一策,或可稍延岁月。光时亨守国之说,不过借孤注以邀名,非所以忠君也。天下事有可权者,大明江山社稷为重。陛下便要死守北都,也当令太子速离,并令大臣默辅南行,镇南京根本之地。急亦可号召东南,为勤王之举。且非独太子宜南,即永,定二王,亦宜分藩浙、粤,伏意外之图……”
崇祯帝还要再听,洪承畴已溘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