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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笔记记录到她再次怀孕。

“我又有了一个孩子。医生虽然没有给我明确的判断,但是我明白,这会是个女孩儿。”

“……我又开始做梦了。但做的不是之前那些黯淡的、沉寂的、没有色彩的梦。我总是梦见一座伫立在海中的神殿,里面空无一人。梦里的月光很模糊,但我却能数清楚那神殿里究竟有几根柱子。我甚至还看见了那些神柱投影下来的、整齐的阴影。”

“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某一段时间内,陆老夫人停止了记录这些事。直到一个没有记录下时间点的夜晚。

“我被梦惊醒了。”

“我又梦到了我的父母。自从我的儿子出生后我已经再也没梦到过他们——这让我开始疑惑我到底有没有成功摆脱那些事。”

“我摸着我的肚子,开始害怕生下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儿,即使在这一点上我和我的丈夫的意愿堪称背道而驰。”

“但那种害怕只维持了一瞬间。我的内心没过多久又被陌生的期待和狂热充满了,仿佛生下一个和我一般蓝色双眼的姑娘也很不错。”

“不。但我不会开口和她透露任何‘故事’了。”

没过多久,她写下了一行流利漂亮的字,透着稳重成熟的风韵,看得出来她过得惬意而潇洒,至少没有孕期的那些沉闷和压抑了。

“我生完孩子了。”

“我说服了丈夫和我一起去医院结扎。”

“因为我这次孕中不怎么安稳的缘故,生小女儿的时候吓了周围的人一跳。所以他很干脆就答应了我这件事。”

“另外……孩子,还是遗传了丈夫的黑色眼睛。”

“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抱着孩子痛哭,也没有再感谢那些陌生的神明给予我的庇护。我只是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生育过一个孩子的母亲一样,满怀温情又不乏从容地把我的女儿抱回了家中。”

“就这样吧。我觉得我不再会写这本笔记了。我会把它锁在我抽屉的最深处。”

然而闻乐翻了翻,在此之后还有好几页记录……闻乐就知道肯定又有什么打破了她的计划、扰乱了她的步奏。

闻乐吸了口气,翻开,读下去——果然。这个“意料之外”,指的就是自己的出现。

“我再次翻找出了这本笔记。”

“首先我很高兴我做祖母了——虽然我的大儿子、即我的养子早就生育了一个孩子,但是我还是为和我血脉相通的孙辈的诞生感到高兴。”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我没料到的是,我的儿子所生下的一对双胞胎中的女儿、即我的第一个孙女——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和我一样的蓝色眼睛。”

“一瞬间,那些梦,那些在我意识不到的地方辗转了无数次的感情,全部向我袭卷了过来。”

“我意识到,自己需要为她做些什么事。就当是为我自己做的。”

笔记到这里就结束了。闻乐快速地往后翻,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全都是空白,却在最后的封皮里夹了一封信。

一封漆封完好的信。似乎从未被打开窥视过。还是熟悉的笔迹:

“致我可爱的小南枝:

读完我这些杂乱而真实的笔记,我相信你已经大概猜到些什么了。如果你真的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你也不会看懂我现在所书写的语言——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我故乡的语言。

我的父母,或者说我的祖辈,称那里为‘海国’。

我的祖辈们自称‘遗世之民’——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偶然抵达这个世界的。戏剧化的是,我们来了却回不去了。

我小时候一直对我父母不断诉说的这些故事不置可否。要知道我们只是使用一种奇奇怪怪的语言、拥有一些控制水之类的奇奇怪怪的能力……好吧,我知道我这么说可以算作浅薄无知,也可以算作心存侥幸。反正在我眼里,所谓的故乡是不存在的。

所以我像他们,将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奉献在寻求返乡道路的旅途上,也不相信那个看起来骗人骗己的预言:会有留存着蓝色瞳孔的血亲,承蒙海神的光辉,指引我们最后的归处。

说真的,蓝色眼睛——这世界上拥有蓝色双眼的人类实在是多到数不清楚。从遗传学上来讲,我们的后代拥有蓝色眼眸实在是太正常了。

这种莫名其妙预言,实在是不值得我的任何信任。

但是当我的两个孩子都失去了蓝色瞳孔时,不得不说,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不必再背负这些东西了。这些故事到我这里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但是你出生了。拥有着我最熟悉的、蓝色瞳孔的你。

现在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我预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我不会像我的长辈那样将这些东西强加于你,也不用担心自己某一日会被突如其来的狂热所迷惑,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用这些语言写下我人生的一部分,就是为了防止你在什么都没有经历的情况下发现这些。

但是如果预言真的实现了,你真的能读懂我这些杂乱而没有营养的文字,那么我想我也不用再有多余的担心。而你将来所要面对的困难,我恐怕也不能给予你什么切实的帮助了。

但我还是以祖母的身份,给予你最真诚、最深切的祝福。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我笑得光明灿烂、无忧无虑的小玫瑰。”

第69章

闻乐读完笔记,深深吸了口气,把它重新包裹好,放置回了原来的位置。但是漆封的信已经被打开,无法还原成原来的模样。

从陆老夫人的自述来看,她很可能来自一个拥有海国血统的家族。无论这个家族的先辈是怎么来到地球的,随着时间推移,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血脉逐渐稀薄,他们回到海国的执念却一直存在。

陆老夫人原本对于这种奇艺的“乡土情结”是保持着怀疑和恐惧的,希望自己和孩子能摆脱这些枷锁。但是在生育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又不知怎么的,血脉里的本能与回忆、又开始唤醒她对于海国的向往——

但她说得很清楚。无论闻乐究竟有没有应验预言,她都只希望闻乐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她将选择权交给了命运和闻乐本身。

这份宽容、关注与爱护,即使闻乐已经没有丝毫关于已逝祖母的记忆,也不禁为之感激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