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蓝色口罩，头发凌乱，看不清脸，一手清洁济，一手握着刷子，最普通的保洁员阿姨的模样，乔希却愣住了。

那人有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只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大概是年纪大了的员工，眼角是一圈的皱纹，还有显眼的眼袋。

乔希未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此刻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红晕，上一秒心还飘在空中，下一秒就将她拉回了地面，她冷眉竖起：“你怎么在这儿！”

徐美艺在唯一的女儿面前局促拘谨，手指缩了缩，最终还是抬手扯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全脸，她穿着普通的清洁工的衣服，不脏，很干净整洁，很小的时候，乔希就知道这个女人很爱美，她也没什么经济头脑，每回爸爸发了工资交给她，她总会第一时间给自己添置衣物和化妆品，所以，每到月底家里总会捉襟见肘，奶奶时常接济，但总会念叨一句“见鬼了”，乔希也觉得是见了鬼了，那有个结婚的女人是她这个样子的，后来才发现这是天性使然，她的自私和刻薄是印在了骨子里，洗也洗不掉。

徐美艺扯扯衣角，再看看衣着光鲜的女儿，内心一阵心酸，她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做这份工作的，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乔希，即使是自己的女儿，可她依旧觉得羞耻，她的虚荣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嘴唇嗫嚅：“我在这工作？”

乔希想笑，工作？她居然会做这种工作，她以前不是说只要她躺在床上，男人就会自动给她钱花，不过也对，她早就年老色衰了，又怎么会有男人愿意给她钱。乔希又打开水龙头，慢理斯条地洗手，哗啦啦的水声在安静的洗手间荡开，她擦拭手指，再次抬头，面无表情的问：“不是说结婚了吗！？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需要你出来赚钱？”

听她这样说，徐美艺的脸又是一阵红，她惯性摸摸头发，难以启齿般的开口说：“他喜欢赌钱，赌输了就欠债，这几天又是还钱的日子。”

她越说声音越小，乔希偏头看向窗外，心口压着一个巨石般让她呼吸痛苦，一口浊气郁积在胸口，她朝外面走了几步，大口呼吸走廊的空气才好些。而徐美艺大概以为她要走，连忙拉住了她，乔希视线看过去，只见她衣袖因为拉扯而上卷，露出一小断胳膊，上面有青紫的淤痕，显然是被暴力对待过，乔希本想抬起的右手轻轻放下，俯视她问：“还有事吗？”

徐美艺凝视着女儿的脸出神，挣扎着张口：“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乔希沉默又沉默，周围空气都静止了，她们站在走廊，姿势怪异极了，幸亏这时没人。

徐美艺内心已经倍受折磨，若非没有办法，她也不会求人，即使这是她的女儿。她轻轻放开乔希，自嘲地笑：“算了，我一天都没用心带过你，又这么多年没见，你对我的看法我也懂，刚刚是我胡言乱语，你就当没听到。”

她刚说完，乔希就问：“你要多少？”

徐美艺喜出望外，拜托这份工作的喜悦大于还钱，她有些激动，报了个数字：“八万。”

乔希吸了口凉气，脑门一时有点疼，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徐美艺也觉得自己说多了，又添了句：“先给一万也行，后天就是还款期了，最起码要还了利息。”

乔希摆摆手说：“你给我个地址，我明天送给你，五万，不用还了，但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再多我也没有了，你最好劝劝你丈夫，高利贷不是那么好借的。”

她看了眼徐美艺留的地址，不再多留，提起脚步就往回走，拐弯后狠狠踢了一下墙角，实在是觉得气不过，可真是会开口，一开口八万，她所有继续也才八万，这八万也是这半年才赞下的，以往那些稿费工资都替人渣还了，现在又是一个，她提腿又是一脚。发泄完后心情依旧不见好，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宋誉，他站在门外，靠着墙壁，一腿支着，还有一条腿撑着墙，他指尖夹着一根烟，他戒烟的事情乔希是知道的，怎么又吸上了，她快步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问：“怎么又吸烟了？”

宋誉侧头看她，微微一笑，眼底流光溢彩，棕色眼眸异常明亮，他叹息：“没吸，只是忽馋了，就点燃闻闻味道。”说罢他就将烟头踩在脚下，挥手扇去乔希面前的烟，然后状似无意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乔希目光一滞，若无其事的说：“女厕所那边打扫，我就稍微等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走。”

宋誉含糊的“嗯”了一声，摸摸她的耳垂不再说话，可乔希明感的察觉出他的不同，他好像有些不高兴，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乔希想不通，抬眸又看了他一眼，宋誉已经彻底没有表情了。

回去的路上一车安静，临近十点，乔希昏昏欲睡，后来真的睡了过去，直到宋誉叫醒她才醒，她一睁开眼已经到公寓地下车库了，宋誉半眯着眼睛仰躺在车椅上，无奈说道：“今天电梯整修，十点以后就停了。”

乔希瞬间傻了，不确定的问：“所以我们要爬楼梯吗？”

宋誉点点头，他也很暴躁，想打人，回头看她时生生忍住了。

十二楼，真的不高啊，可是要一层层往上爬时乔希顿觉十二楼太高了，她到七楼时已经实在走不动了，两条腿和灌了铅一样，直接扶着楼梯把手坐在台阶上。

宋誉却呼吸拍8平稳，如履平地，他看了眼坐在地面上的乔希，忽然在她面前蹲下，用后背对着她。

☆、第10章 .19

第四十二章

乔希第二日就去附近的银行取钱，然后按照徐美艺给的地址，一路连问带摸索终于找到了地方。

那是s城的老城区，一排的筒子楼，狭小拥挤，颇有年代感的电线杆和满墙的小广告纸是这栋楼的主调，纸巾上的地址是在三楼，乔希在楼道口迟疑了一下后，还是上去了。楼道很暗，幸亏是白天，若是黑夜真的是一点光都没有，起初她是扶着楼梯扶手上去，后来发现扶手上早就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了。

她在三楼站定，抬手敲门的间隙略微扫了一圈，这一层的楼道较之其他两层很干净，没有什么废弃的纸箱和垃圾，尤其是她面前的这扇门前，罕见地在地上铺了一小块地毯，鲜妍的红色，上面是恶俗的家和万事兴。

乔希淡淡的瞥开眼，静候里面的人来开门。

不多时，门就打开了，徐美艺的一张脸露出来，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在后面绕成一个髻，她描了眉，嘴上是一层淡淡的红，不夸张很符合她的年纪，人也显得有气色，乔希还记得她年轻时候的模样，标准的美人脸，一笑仿佛能融化人的心，要不然爸爸也不会在奶奶的反对下一定要娶她。

乔希站在门边没有动，倒是徐美艺先开口，她笑容带着讨好的意味，眼角的鱼尾纹加深：“赶紧进来吧。”

她压抑着胸口莫名的情绪，眼神很淡漠的扫了一眼里面，最后，点点头。

徐美艺笑容更大，伸手想拉乔希，却被她轻巧地躲开了，她尴尬地收回手，讪讪一笑：“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做了饼，还有白米粥。”

乔希摇摇头：“不用了，我吃过早饭了。”她说的是实话，宋誉今早起的很早，六点多就出门了，她醒来时，早餐已经在桌上了，煎的双面金黄的鸡蛋还残留着一丝热气。

徐美艺不再说句，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乔希坐姿端正，背挺的很直，抬头环顾四周，简单的打量了房子，不足五十平米，打扫的很干净，家具很少，显的空间更大。老式的柜子上是一台旧彩电，房间内隐约散发着一股酒味，联想到之前小姨说的话，她重新嫁的男人嗜酒如命，爱好赌博，乔希一阵心闷，她快速从包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搁在玻璃桌上，口吻很淡：“八万块，我就这么多积蓄，多了也没有，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徐美艺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取过信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眼底自然流露出对于钱的渴望和欣喜。

乔希冷笑一声，不欲多待：“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