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铄浑身一僵,脑中响起那天他爸爸凶狠的话。
“胡佳慧,你不是渴望离开这里吗?那我就将你一辈子都囚禁在这里,让你永远都离不开。你会在这里慢慢枯萎,直到死神将你带走。我会让人天天来折磨你,让你感受到人尽可夫是什么滋味!”
祝景铄看过那么多书,有许多大人间的言辞他都听得懂。“人尽可夫”一词,直接将他吓懵了。他记得他妈妈听到这句话后,就彻底崩溃了,一会骂一会跪在地上哭求。祝景铄知道,要是她妈妈没走,这会应该被折磨地不成人样了。
“祝景铄,不管她做了什么,她对你有生育之恩。你给了你生命,我们作为子女的,要懂得感恩。她对你不好,你是可以也对她不好,但不要恨她。恨一个人太累了,它会像绳索一样将你束缚住,让你的内心每天都受着煎熬。那样折磨的只是你自己。”
“做人,要学会宽容。你想想看,她是走了,但是她还活着。不管她在哪里,只要她活着,你还是一个有妈妈的孩子。”常笑眼睛红红的,低声说,“祝景铄,相信我,你以后会感激她还活着的。”
常笑顿了顿,又说道:“你难道甘心吗?你一直都在努力当个好孩子,一直都在讨她欢心,但是她却一直将你视作包袱。你到底哪里不好,要让她那样子对你?你不想将来有一天让她承认自己的错误,为她自己所做的一切忏悔吗?”
祝景铄眼神有些呆愣,缓缓摇头:“她忏悔又怎样?”
就算忏悔,他的幸福也回不来。
“当然有用。起码,你心里某些精神负担可以放下。人有时候其实很自私,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求个心境通达而已。心安,平和,人之所求,最终不过如此。如果她在这里被折磨死了,那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将这个结解开,这些童年的阴影将会随着你进入坟墓。”
常笑从来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她的心眼小的很。她不会无缘无故去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对一个人好,但她更不会随随便便去对人不好。谁都没有权利去伤害谁。人生把握在自己身上,她只是想要祝景铄明白这一点。
祝景铄将头抵在膝盖上,沉默了下去。
常笑说的有些道理,他在书上都见过。那时候看得不是很明白,但此刻,却像是有什么生根发芽,在他心里生长起来。
“祝景铄,我们选择不了父母,尽自己所能做好自己的就成。至于我,如果你觉得我对你阳奉阴违,那你以后大可不必再理我。反正我对你怎样,这几年你自己有眼睛有脑子会想,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这里,常笑的情绪就有些不好起来。她心里是气的,但是想想祝景铄也不过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遭遇巨变,他处理的其实已经很好了。只是她总是莫名地会有些期待,期待他对她是完全信任的。
常笑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不能逼祝景铄,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想通。有时候人对于感情,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一旦产生怀疑,就会像□□一样腐蚀蔓延。要治愈,得需要时间。
但有些话,常笑还是忍不住说。
“祝景铄,我觉得关于你身世的事情,你不可以就这样认命了。”
祝景铄没抬头,但是常笑看到他的拳头握紧了。身世问题,已经成了插入他心脏的一根刺,动一下就会让他痛不欲生。
常笑咬咬牙,说道:“听你爸妈的对话,你是谁的孩子的可能都有。如今科技还不发达,我想等以后应该很方便就能检测。你除了长相像你母亲多一点,但其他的跟祝先生一模一样,要说你不是他的孩子,估计也没多少人相信。他们作为当事人,在气头上做事难免冲动。而且你妈妈也说了,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所以有些事情需要你将来自己去求证。”
祝景铄低垂的眸子里,似乎升起一道光亮。
“祝景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有些事情也不必由你来承担。你什么都可以做,但就是不能放弃自己。当你足够强大,自然会有人来向你承认当初自己犯下的错。还有,你又不是抱养来的孩子,你是胡佳慧的儿子,你的外公外婆也都是亲的。我听说他们的情况不太好,你想想他们以前对你的好,你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你妈妈对不起你,但是你外公外婆对你很好……”
言尽于此,常笑知道,祝景铄心里升起了光。只要有目标,他就不可能颓废下去。而有些事情,必须得由他自己想通。
祝景铄一直都没说话。那日他爸妈吵过架之后,他爸爸就去了客房休息,第二天他妈妈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对他跟爸爸都好了起来,特地下厨做饭给他们吃,将管家也叫着一起。
可之后……
祝景铄终于知道什么叫不择手段,他妈妈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但是第二天醒来发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妈妈带走了。
有佣人说,是亲眼看见那位秦先生来接太太的,他们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只是胡佳慧威胁他们,谁都没敢支声。
祝景铄会那么恨常笑,是以为常笑知道他妈妈的打算,还依旧帮着她。
常笑说完那些话后就走了。
祝景铄靠着窗坐了许久许久,抬头望着那依旧蔚蓝的天,眼泪含在眼里,却怎么都掉不下来。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就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了。
☆、第57章
第六十一章:
常笑穿着祝景铄的衣服回去,可把杨银环给吓了一跳。常笑也不瞒着,直接告诉她,她跟祝景铄打了一架。
杨银环一听,就更着急了:“笑笑,现在祝家小少爷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可不能再欺负他。”
常笑挑着眉,不以为意地说:“难道因为他遭遇了不幸,别人就得处处让着他?妈,我们家被逼到山上的时候,可没有谁同情咱们,只说咱们孬呢。”
“可话不是那么说……”
“妈,有些坎得自己迈,他要是想一直当个孬种,那我揍他又怎么的?”常笑擦擦汗,脸板得一本正经地,“以后您也别叫他小少爷了,免得他听到心里硌得慌。”
杨银环看着往屋子里走的女儿,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声:“这丫头今天是吃了火药了?不会是被打伤了吧?”
刚想追上去看看情况,突然又想到常笑最后那句话,杨银环嘴角翘了翘,无奈摇头:“这丫头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这不还惦记着呢。”
杨银环如今在常笑有意无意的影响下,对小孩子的感□□情也没看得那么死板了。她是觉得祝景铄这孩子不错,聪明,家教也好,虽然如今家里出了那么档子事,但孩子又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两个在一起能好好学习,杨银环也是放心的。
毕竟在这时候的家长眼中,学习才是第一的。常笑又是个主意大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杨银环自然更加放心,这要是换了别人家长还不得急死。
这日之后,事情好像就回到了原位。常笑跟祝景铄依旧如常地去上学,放学后常笑若是没事依旧会去祝家别墅看书学习。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上学是各走各的,而且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要怎么来形容这样一种情况?
常笑坐在教室里,无聊地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讲台上老师讲得口干舌燥,却一句都没进入她耳中。她听着外面夏蝉的鸣叫,脑子里都是她跟祝景铄这几日次相处的事情。
那天打架之后,常笑跟祝景铄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祝景铄看上去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常笑冷眼相待,但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跟个小尾巴似的,粘人得紧。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祝家,他们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面对面时,目光淡淡略过,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明明是很尴尬的情况,却又显得非常融洽。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已经不是朋友了。但在常笑看来,除了不说话之外,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要说区别,那就是祝景铄再也没有去过常笑家的农场。只有土豪偶尔被常笑牵着,从农场里跑出来,去别墅跟他玩。
常笑知道,她不能再逼祝景铄了。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少年此时的心思,知道再逼只会适得其反。其实对她来讲,目前这样的情况已经比预期要好的多,起码祝景铄不再排斥她,也没有颓废下去。这阵子他学习依旧很用功,锻炼也没有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