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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入凡记 木天道境 3673 字 15小时前

“还有,这家里人病了,去看大夫不就成了?可这但凡有点心的,哪个能不忧急?人还都得死呢,你见过几个不怕死的?!要是‘怕不怕’、‘担不担心’这样的事情都自己一句话说停就停,那世上哪儿还有那么些闹心的事儿!”

果子怕陶丽芬这么说,灵素会不高兴,赶紧道:“婶子们的话都有道理,确实是忍不住就要担心,这瞎担心也确实耽误事儿。我哥也开解我,大家都说了好些道理给我,我就是转不过这弯来……还是本事不成的缘故,等我往后做熟了就不会那么慌了……”

灵素听了叹道:“你确实想得太多了……”话没说完,叫陶丽芬一掌给拍断了。

其实灵素想要说的是,这孩子连大人间说话都要怕那两个不睦,想法子要都给圆回来。这生怕得罪了哪个、甚至连有什么人因同自己相关的话头不高兴这样的事儿都怕着,那心得多累?可不是整日忧急了么!

果然她的道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灵素越来越意识到,许多道理就如同在外头飘的花瓣柳絮,便是沾满了人身,也都是要拂去的,——没办法化为己用。

那能化为己用的机关在哪里呢?

许是心念果然能引动灵能,她这里正琢磨道理同言行的关系,下晌就叫她见了个“活道理”。谁?就是那位县舅爷了。

要在一地启发神信,得先知道如今这里的百姓都在亲近什么、惧怕什么,以什么为荣,以什么为苦为耻。照着观主的说法,这些就是当地的人心向度。只有摸透了这些,才能投其所好,叫百姓们快速领略神力的广大和神罚的可惧,才能尽快启发众人的向神之心。

这位转了几日,这天就转到了这个不赚钱专贴钱的小书楼里。

正好这日是燕先生请了自己的一个同门过来给讲立志的要紧和难处。如今来书楼里听课的人多了,不止学堂的娃儿们,还有些从前来这里讲过课的店铺行当的掌柜东家,也常抽空过来听听。

这回就来了不少,有几个还把自家的儿子孙子也带来了一块儿听。燕府管家陪着今日讲课的先生来的,许多人都认识,一时间寒暄问好瞧着十分亲近热闹,礼数都做到了十足十。

倒是那位县舅爷没什么人认识,毕竟这位是传说多,加上衣裳比人醒目,当面见过的却没几个,便也没什么人搭理他。

结果等老先生一开讲,他这里就同人杠上了。

老先生说:“人贵在有志,志,矢也,是把人生力气都往一个方向上引的关键所在……”

县舅爷就在底下道:“‘非志无以成学’,‘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人贵有志,学贵有恒’……古之圣人言之早矣。何为志?老先生说矢,似有不恰。启圣人曾曰‘志为向,不可稍惘’,海圣人则道‘志为根,万事本出’,若要近比,比作‘箭靶’也比比作‘箭矢’合适吧?……”

老先生说:“立志难,难在要依于本心。若眼目朝外,只被一时世风所迷,以时尚为欲匆匆立志,却不知违拗了本心,之后虽有志,却实在算无志。”

县舅爷又连忙道:“‘彼之蜜糖,此之□□’,‘本性天生,可知难改,逆之或生不测’,看来您是‘天性固着’这一边的,算来该是文派的,文派至今三百年间没出过什么厉害人物了,这些都是老调重弹,早就被世人遗弃。我建议您可以看看《风心向》、《世牖》、《逐物生》这几本书,如今京城里心学最正的是明派。你们这里太闭塞了些,都不晓得外头的情势,只拣些老掉牙的东西来炒冷饭,往后说出去未免有些贻笑大方。”

如此一路,老先生说什么,他就能沿着一路说出许多典故和书目来,言语中直指老先生所见所言太过老旧平庸,总是见识少的缘故。又常引经据典说明如今的学派风潮如何,史上又曾经历哪些沿革变迁,又或者将老先生所言“志”、“学”、“心力”、“持之以恒”等话都换做了一堆未曾听闻过的拗口之语,只说文派正宗要说这些事情就非得那样措辞才对。

老先生倒不起急,只等他说完了便接着说自己的。

几回之后,有年轻的学子不耐了,在他又开口时拦了道:“这位兄台,您要有能耐,下回您自己来开一课,看谁爱听的就来听。这会儿叫我们消停听课成不成?您这不停地打岔,我们都听乱了。”

不少人都附和此话,县舅爷便摇头笑叹:“朽木不可雕也。”

第411章 活出来

灵素对这位县舅爷好奇起来了。毕竟他们开书楼、请人讲课,都是为了叫许多本没机会读书上学的孩子能听到更多的世事道理。把涨学问长见识当成一条引人离苦得乐的好路子。

这位县舅爷光听他说的这些话,就晓得果然是个有学问的。不说他看过多少书,人家看了这些书还都能记在脑子里,随口都能说出来,这能耐可大了。加上他出身高家,是德源县这样小地方难得一见的真正“世家子”,若是能学一学这高门世家培养子弟的法子,再用到书楼或者官学堂里,不是更好了?!

县舅爷自有人说了叫他少打岔的话,便不开口了。只在老先生说了什么之后,面露笑意,轻叹摇头而已。那样子像是看透了他们的所言之事的老旧浅薄,却懒得再说。

灵素很想知道这样才学出众的人物,又是怎么过这一辈子的。——她这还是跟七娘学的那一套,先找现成的例子,细分析了再拿去教给没寻着路子的。

县舅爷也在书楼里认出了湖儿,晓得这书楼原是他家里开的,在后衙里遇上了有时候还同湖儿说两句。或者跟几位教他们的先生在一起高谈阔论,完了会对湖儿来一句:“这些话,你们那小楼里是这辈子都听不到的。”

灵素对这位县舅爷觉着好奇,湖儿便把自己遇着的情景都说给自家娘亲听了。

灵素听了这位能耐人对许多事情都极有自己的看法,从县里的政务到各处的园艺,从海外番国的政局到治病救人的药理,常是一事说起,便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说起药理,能从药方的变迁说到官药局的设置和利弊以及生死的虚无。

常把听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毕竟许多人专精一样事情都难,何况他这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简直无所不知了。

这日湖儿又给说了一长段县舅爷的故事,也得亏他记性好,能记住那么些大人间来往的话。

这回是县里几个“名士”来拜见知县老爷,大概同这位县舅爷也认识,就在庭院里一起说话。刚好湖儿他们上课的屋子就在边上,他就听了几耳朵。

灵素听湖儿说完道:“这位还真是博览群书的学问人呐。”又道,“这样趁便的先生,没给你们讲讲课?”

湖儿笑道:“那回趁课歇给我们讲了许多事情,结果就来了两个老先生给引走了,澄之说他爹爹说了叫我们别跟着他们小舅学。”

灵素道:“为什么?这学问大了还不好?”

湖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澄之说了一回。”想想又道,“反正也不太好学。”

灵素想想也是:“这得看了多少书记住了多少道理!确实不好学的。”

湖儿却道:“那倒不是。我们跟爹爹学,知道了什么道理,就该行起来。可澄之的小舅舅所说的道理,常相互拧着,那学哪个合适?”

灵素好奇,湖儿就给她举例子:“澄之的小舅舅老说‘色即是空’、‘万般皆虚’等话,可他上回因为自己的两件衣裳叫人给洗坏了很懊恼了一阵子,说那是在神庙里供过多少天的袍子,往后再难得了。这袍子算不算‘色’?算不算在‘万般’里头?怎么就这会儿不空,不虚无了呢……

“澄之娘亲之前着了风寒,请了大夫看病吃药,有些反复。澄之的小舅舅就在那里说了许多医药的坏话,又说药方都是古方,不合今人之病,非得改方子才得有效果。澄之就叫他小舅舅改方子,可他小舅舅根本就不会看病,哪里会开方子改方子呢?他既都不会这些,又怎么知道古方不合今人之病?

“太多了,反正没法儿学。我还是接着种我自己的树去好。”

这“树”是湖儿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他觉着世上的道理太多了,有的在浅层,只对一事一物有用,像树的叶子,有的深一些,就如树枝子树根。他得照着他爹学,认了道理就得真的做去,所以得挖些足够深的道理才成。

灵素听了湖儿的话,也不置可否,只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没两天,她又亲自见识了一回县舅爷的“高见”。

之前祈福会一完,不求观观主弄了个挺盛大的仪式,就带着一众大神侍神侍们走了。

灵素因看了燕先生的那个神护之法,晓得用力在心念上,就常得空来湖边试练。结果就叫她发现了还有一股逆力一直在试图冲击护阵,心知有古怪,便一处处摸过去细探。却叫她在湖边一处不显眼的神庙里寻着了一群围坐祈福的人。

且那神庙里除了这些信众,还有几个不求观观主座下的大神侍。没两日,那不求观观主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此处神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