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婉青将襁褓交给何嬷嬷,郑重道:“嬷嬷,安儿就交给你了。”
何嬷嬷很严肃,“娘娘放心,奴婢定不辱命。”她即便拼上一条老命,也得让小主子毫无差池。
随后,一行人小心翼翼护着襁褓,出了耳室。
大红回廊的另一边,已经用围屏尽数围住,并挂上厚厚的锦缎帘子,将风雪全部挡在外头。廊道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放了一个大熏笼,炭火挑得旺旺的,暖意盎然。
林阳与手下几个好手,早早换了一身小太监服饰,候在门外等着。一见何嬷嬷抱着襁褓出门,立即给小主子见了一个礼。
何嬷嬷站定,抱着小主子受了礼,接着代替小主子将人叫起。
一行人安排好站位,浩浩荡荡往后殿行去。
她们卡的时间刚刚好,进了后殿正堂,吉时已届,安乐大长公主立即道:“吉时到了,赶紧让收生嬷嬷洗三罢。”
何嬷嬷从善如流,立即将襁褓交给恭敬候在一边的收生嬷嬷,随后,才向殿中诸位主子见了礼。
收生嬷嬷当然是东宫的人,随即,何嬷嬷林阳等,便侍立在她身畔。
皇后眸光微微一闪,不过也没说话,只缓缓把玩着手上的香木手串,安静看着。
在场的贵妇们,不是后宫高等级妃嫔,就是朝中重臣的夫人,又或者是勋贵宗室之家的女眷。大家都是人精子,东宫坤宁宫势成水火,眼前虽只短短一瞬,但该明白的,没人不懂。
大伙儿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观礼,暗流汹涌一概只当不懂。
天气冷,虽屋里暖烘烘,但收生嬷嬷不敢大意。快手快脚解了襁褓,她就着放了金银锞子、秤砣姜片大葱等物的新铜盆,只撩了一点水请拍拍安哥儿,便唱道:“先洗头,伶俐聪敏;后洗腰,一辈更比一辈高;……”
安哥儿被折腾,他不乐意了,努了努小嘴儿,“哇”一声啼哭开来。
“响盆了!响盆了!”收生嬷嬷大声道:“是个健壮的小殿下。”
屋中诸女眷齐齐庆贺。
快手快脚洗罢,收生嬷嬷重新把襁褓捆好,又执起一根大葱在安哥儿脑门上轻拍了拍,“一打聪明,二打伶俐。”
挨打的安哥儿委屈坏了,刚收住的眼泪又来了,“哇哇”大哭,看得何嬷嬷等人心疼不已。
好在,接下来也不用再打他,他嚎几声便止住了,只憋着一泡眼泪要掉不掉的。
好不容易,收生嬷嬷完成一系列仪式。她状似不经意与何嬷嬷交换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微微俯身,准备要接过襁褓。
谁料这时,皇后却突然开口,“好一个俊俏的小子,快抱过来我看看。”
她是国母,还是皇长孙名义上的祖母,要抱孩子,谁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不给。
全场雅雀无声,安乐大长公主蹙起眉心,道:“孩子还小,快些抱回去罢,皇后想抱,等改日天气暖和也不迟。”
“公主殿下莫要担忧,这屋里如今就暖和得很啊。”
说话的,正是魏王妃的继母,现任的英国公夫人。现在英国公已公然倒向坤宁宫,这种时候,正是底下党羽说话的时候。
英国公夫人出身差了点,面对皇后底气本不足,自然卖力讨好,一逮到机会,她便抢先说话。
不过,她说的确实是实情,刚才皇长孙连襁褓都解了,这殿内温度是完全没问题的。
秦采蓝听了继母之言,厌恶蹙了蹙眉,随后她瞥一眼皇后的指甲套,到底站起来,轻声道:“秋月,扶我去趟更衣室。”
她不想待,不过孕妇如厕稍稍频密,也是常理,大家见魏王妃离席,也不怎么在意。
大家关注的焦点,是殿中渐趋紧绷的气氛。
还是那句老话,皇后与东宫的不和谐,是不能搬到台面上说的。她是皇后至尊兼祖母,要抱抱孩子,除了皇帝,没人能不允许。
皇后脸色已严肃起来,仿佛刚才不过随意一说,但现在事情发展涉及她颜面,她必须坚持到底。
大殿雅雀无声,死寂一瞬间后,林阳眸光闪了闪,走上前接过襁褓,往皇后方向行去。
皇后没有出幺蛾子前,谁也不能拒绝她,但她一旦有异动,却能及时制止,以及将襁褓夺回来。
两名御医就候在殿门,所有人进门都要经过他们,皇后也不例外。她作为重点关注对象,御医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望闻等手段早已到位,并没表示不妥。
这种情况下,皇后大幺蛾子弄不出,至于其余零碎动作,林阳眼睛毒功夫高,有信心确保无碍。
林阳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相较于许驰外形高大俊朗,他伪装性要强上太多,骤眼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青年太监。
这也是他负责进驻皇宫,贴身辅助太子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要毫无破绽伪装成一个宦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阳的动作,很有些突兀,因为一般襁褓中小主子,都是嬷嬷抱的,很少由太监插手。
皇后略带诧异,抬眸扫了这个太监一眼,见对方看着不过寻常,方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小襁褓上。
她打量林阳,其实林阳也在打量她。
他一步步缓缓行过去,余光却一寸寸刮过皇后,从头到身,再到脚,甚至连旁边势力的宫人嬷嬷,已一并收在眼底。
能当在高手如云的东宫暗卫中,占据统领一职多年,并且让手下人心服口服,林阳本身的能耐,绝不容小觑。他大局眼光不缺,执行力强悍,观察力敏锐,武功高深且第六感超强。
他快速扫视了皇后一遍,最后,视线在她那泛着冷光,尾部十分尖锐的指甲套上顿了一瞬。
皇后那指甲套,其实就抹了普通的芍药花香粉,除了知悉过敏内情者,旁人根本不觉得有异。
林阳也不例外,他只是通过观察皇后的微表情,判断出对方有些紧张。
须臾,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皇后握了一串儿香木手串,状似正在把玩,但那套着指甲套的手指,却不经意轻轻弹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