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欥好一阵沉默。他能大致猜出元非晚要重来的原因,并且他不赞同。因为不管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失误,只要结果已经出来,原因都不重要。可他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向元非晚解释他并没有放水,最后只得点了头。
水碧和谷蓝更迷糊了。刚刚那球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怪怪的?
正因为察觉到这种气氛,谷蓝再次开球的时候脸上表情都严肃了。
木球第二次被抛向空中。谷蓝一把球抛上去就急忙往场外跑,而元非晚和萧欥几乎同时驾马向前,也几乎同时向上挥起了球杆——
啪!
轻微的碰撞声从空中传来,是两支球杆从侧面擦过去的声音。萧欥有身高优势,再加上手长腿长,自然会比元非晚先够到从高处落下来的球。
而元非晚对此早有准备。第一击不成,常人都会立即回奔防守,可她却不然——
借着两根球杆斜斜地拉过去、越分越开时,她手上用力往下压。球杆末端是个弯曲的钩形,这一拉就颇有滚铁环的感觉——当然,她的球杆依旧是杆,而萧欥的球杆就像是被杆带着滚铁环;铁环没有底,但球杆有末端;只要到达那个弯曲的末端,她就能把球从萧欥的球杆上带下来了!
察觉到手中球杆传来的趋势,身经百战的萧欥立刻就意识到元非晚想干什么。这时候,当然可以加大力气,硬把球带回来。或者省点力气,把球杆换个方向,弯钩向外。如果角度和速度合适,这样就可以让两人的球杆斜侧着分开,还能保住球。
这两种方法萧欥都很擅长,但他比较担心力气大了伤到元非晚,便果断采取了第二种应对方式。
元非晚在帷帽下微微眯眼。萧欥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这个也在她意料之中!萧欥向外抽杆,她就让马向侧跑去,同时转动球杆。
这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的球杆在最后撞上吗?萧欥马上就注意到了。
说实话,球杆末端弯起的弧度不大,也就是半个椭圆形的样子。想要弯钩对弯钩缠在一起有可能,但分开也很简单,不能当成得分策略。
有些人会忽略这点,然而萧欥不觉得元非晚会漏算这个。而如果这一下并不能保证从他杆下抢到球的话,元非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让他掉球?
下一秒,萧欥就知道,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因为球杆也就三尺来长,再加上马的速度,他们相交的球杆此时已经到了底——
木球若即若离地贴在一支球杆弯处,而另一支球杆飞速滑下,在快靠近球时转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被这样一带,木球飞了出去,弧度和之前球杆的弧度相似——它斜向上飞了起来,目标直向萧欥的后方——
糟糕!
猜出元非晚这次全套战术的萧欥即刻驾马转身,手臂伸长。球已经飞出了一段距离,他够不着,所以他选择了拦截元非晚的球杆——木球还是斜的,并不是直朝着球门方向;只要他阻止对方的球杆碰到球,那球就不会进!
面前横过来一支球杆,元非晚当然看得到。萧欥的手劲儿绝对比她大,元非晚也知道。想和这样的人硬碰硬基本没戏,她抿了抿唇,便把自己原本向前伸的球杆转了个方向,变成了斜侧。
嗯?这是知难而退了吗?萧欥心想。说实话,他也觉着,就算是点到即止,元非晚也不能和他拼蛮力。这时候就不该让球落地了,他想,应该赶紧捞起来,然后反攻回去!
萧欥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具体表现就是,在元非晚把球杆缩回去后,他便继续调转马头,朝反方向挥动手臂,试图拦下前头的木球。
球速并不太快,他还是很有希望追上球的。然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元非晚用力一夹马肚,速度瞬时快了许多,直追萧欥。萧欥光听马蹄的声音就知道元非晚在加速,不由同样加快了速度。
这时候加速能做什么?当然是趁着他也在追球的时机,在后面来一下更大力的!因为,现在球离他的球门更近啊!
这个估算完全正确,因为元非晚在加速的时候就已经高高挥起了球杆。萧欥的去势没这么快收回来,她就抓住这点时间,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击向木球——
啪!
两支球杆隔着木球碰撞的声音比刚才斜侧滑过的声音响亮得多了。而被从两个相反方向同时击中,球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便飘飘忽忽地斜飞出去,滚落在地。
在场四个人八双眼睛都盯着它。大概是其中六双眼睛占了优势,它最终堪堪滚进了球门里。
“哦,太好了!”谷蓝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叫出声来。看会打球的人打球,果然精彩!她们大娘果然做什么都不愧那张脸!
萧欥注视着木球,又转过去看元非晚,脸上神情十分平静。“恭喜娘子,旗开得胜。”
这语气毫无波澜……就算被头发破防,心态也保持稳定么?元非晚默默地称赞了一句,便折身向后,直到越过中线才策马转身。“一个而已。”
萧欥点头。而就和元非晚听出他不为被中球感到冲击外,他也知道,元非晚也不因为自己中了一球而感到沾沾自喜。
和他刚和她照面时那样,那种感觉又来了——交汇的视线,被吸引住的注意力,还有那种不失分寸、恰到好处的表情——
萧欥突然明白了,明白他为什么一开始就会被对方吸引。过人的容貌自不用提,而更深层的是,那种和年纪完全搭不上的沉稳及不动声色,像是所有事情都捏在手里的成竹在胸……
说真的,普通十三四岁的闺阁女子,真的能有这样的自控力?别说女子了……想他十三岁的时候,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现在轮你开球了。”见对方久久不动,元非晚不由出声提醒。
当然,这一球并不意味着结束。开球是裁判的事情,接下来就发球权就轮流交换。
萧欥没说话,但他向前几步,把球从球门里拨出来,再转身面对元非晚。马站稳之后,他扬起球杆,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击球动作——
球并没有飞起来,而是骨碌碌地在地面上滚动,速度简直可以说是慢了。
围观的两人正憋着气,想等球飞上天就喊加油,这会儿全泄了。这么慢腾腾,真的不是在逗她们玩吗?她们发的球也比这个有力好吧?
然而元非晚的表情却变得郑重起来,握着球杆的手也暗暗用上了力。这种开球在团队对抗中毫无作用,因为人太多,球绝对会被半途抢走;但他们现在每边只有一个人,慢吞吞就变成了一种极好地掩饰自己意图的方式——
比如说现在,她就不知道,萧欥什么时候加快速度、又会不会在那之后来个长射,只得一直注意着!
萧欥也没留太多时间给元非晚思考。球场就那么点大,就算想卖关子,也卖不了多久。所以,在球滚过他这头场地的一半时,他就果断开始加速。球杆勾着球向前,贴地冲向中线!
这一定是怕大娘再次从半空拦截了!谷蓝笃定地想。
这么打的话,两人一定会再次撞上的啊!水碧则如此担心。
其实这两种想法都没错。而且实际上,因为木球的重量,大多时候都是在地上滚的,贴地带球冲中线是常见策略。
为了抢到球,当然得冲上前去,距离进得基本是擦马而过。如果马多的话,冲撞什么的太正常,人仰马翻也是有的。肢体冲撞简直就是个比力气比块头的大好时机,也无怪军中打球经常能发展成打架。
但当然了,元非晚知道自己的短板,绝不愿意和萧欥硬碰硬。此时见对方直接朝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她一边微扬球杆,一边做好了对方到她面前就突然变道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