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红色朱墙参天而起,琉璃碧瓦煜煜生辉,数十级长阶拾山而下,新叶筛过天光,映的那白玉阶梯上光影婆娑,煞是动人。虽这天庙富丽华贵,却极是冷情;本应是供奉天神之所,门室却落了锁,前头还支了一个落了灰的扫把。
若是哪天,天神走错了路,到了这座前朝天庙来,怕是会大发雷霆。
“你就在这儿跳。”陆麒阳指了指那扫把搁着的地方,道,“应景。”说罢,他就用脚扫开地上几片落叶,衣摆一卷,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这可是供奉给天神的舞!”沈兰池蹙眉,小声道,“只给你一人看,一点儿都不划算。”
虽口中是这样说的,她却依照陆麒阳之言,立到了那紧锁门前。纤纤玉指一撩,便将那扫把给捡了起来,搁到一旁去。
一她袭锦衣华服,手里却拎着个扫把,模样好生滑稽,逗得陆麒阳险些笑出声来。
不过,沈兰池一搁好那扫把,他便不敢笑了,只觉得眼前女子恍若天人,不同凡俗。
发如堆鸦,宝冠缠花;冠上生出数片细小金叶,如折粼粼波光。羽衣轻薄,叠纱重绫;徐风一吹,便如流云飘摇,几要登天而去。
双臂翩然一举,柔软身子向后仰去,纤细双臂自袖中滑出,手掌似捧出了一朵莲。
四下并无丝弦礼乐之声,唯余下清风扫阶的哗哗细响。她悄然一旋腰肢,衣袖便传来悄然摩挲之声。落于陆麒阳耳中,便觉得这声音好似秋夜里叶瓣轻凋的声音似的,稍纵即逝,叫人碰触不着。
此舞本是献给天神之舞,并无任何媚色奴颜,虽舞姿绮丽华美,她却唇角紧抿,并无任何笑色。朱门深赤,琉瓦满檐,一山碧影随风而动。
陆麒阳望着她,面上的笑容也渐渐匿去了,化为一片郑重之色。
一舞将罢,她双手交叠,呈供奉之姿,双膝跪落在地,低垂脖颈。
这副虔诚之姿,原本应献给天神;可此时此刻,她跪的却是陆麒阳。
陆麒阳也不起身,而是受了这本应献给天神的一跪。他抬起手来,扶住她的手掌,道:“依我之见,你这舞,本就不应献给天神。”
沈兰池心底微惑,抬起头来,道:“世子这是何意?”
“意思是……在我眼里,诸天神佛,三清四御,皆不如你。”陆麒阳反握住她的手掌,低声道,“这舞,你不若献给你自己。”
天庙前静了好一阵子,沈兰池一直不曾说话,似在反复琢磨着他的意思。
半晌后,原本端着昳丽之姿的她,忽然身子一瘫,笔笔直地坐在了地上,道:“可累死姐姐了!跳这么一曲儿,脚尖都要给磨坏了。那永淳公主竟年年都要来跳舞,真是不容易!嫁去般伽罗国,可算是解脱了。”
这副双手撑地、席地而坐的模样,丝毫没了先前的端庄,反而显得有些大大咧咧的。
听得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陆麒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是是是,你说的是。是我不好,闹着要看你跳舞。”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到树后似乎有什么人。他眉眼一蹙,抄起地上一枚石子,就朝那树枝上击去。树干为石子所击中,轻轻一震,树上飘飘悠悠落了几片叶子下来。
那树干后,忽而走出一道人影来。
是柳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