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礼走后,那墓前变得冷冷清清的,只余几朵白色瘦花飘摇不定。
这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沈兰池有了一种错觉——她怕是要一辈子留在这个梦中了。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家人焦急无比的呼唤声:有母亲的哭声,祖父的叹息声,兄长的叫唤,乃至于父亲满是忧虑自责的声音。
“都是为父之过,若是为父早日下定决心,也不至于……”
于模糊梦境之中,沈兰池忽然想到,她这父亲,兴许心底是极爱她的。只是他从来不把这些话说出来,身上又背着这安国公府的荣耀,凡事都要以整个沈家为最重,这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家人们来了又去,却始终不能令她好转。
终于有一夜,她听到了一道熟悉声音。
“好不容易重新见着了我,可别不清不楚地又回去了。”
陆麒阳的声音似远似近,仿佛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旁。
继而,她便觉得唇上一暖,仿佛有一片羽毛轻飘飘落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在舔噬着她的唇角,温柔又轻浅。没一会儿,便有一道温软物什撬开她的齿间,溜了进来,四处扫荡着。
终于,兰池醒了过来。
第43章 分家之事
沈兰池醒了。
她睁开沉重眼皮, 抬眼一望。纱帐低洒,玉钩垂落枕畔。她的床前坐着陆麒阳,修长手指扣紧她被下五指, 捏得她掌心汗津津的。
沈兰池眼珠微动,视线扫过他面容。
陆麒阳薄唇紧抿, 漆墨般的长眸半敛, 似藏昏黑薄暮。见她终于睁开了眼, 他微露诧异之色,随即, 便以指抵唇,露出个“噤声”的姿势来, 示意沈兰池不要说话。
屋外远远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有男人的大怒声, 也有女子的哭泣声,不知是在闹些什么。可这屋里却是极安静的, 只余下屋外风吹动书页的沙沙细响。
沈兰池这一眼, 便如将前世今生都望了一遍。不经意间,面前男子便与她梦中那人所重合了——那被弃尸于野地之中的躯壳, 披霜雪又沐风露, 与饿极了的野鹫为伍;盔甲下半腐的皮肉, 被一寸寸撕扯而出。
想到梦中场景,她的心底一空, 便有什么被扯裂开了, 可心却不是很疼, 仿佛已经麻木了。也许是因为那个梦,她眼眶一烫,一行泪珠子便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沾湿了枕帕。
陆麒阳吓了一跳,弓起身子,小声道:“怎么哭了?我不就是亲了你一下,至于这么委屈吗……”
“你……”沈兰池眼帘颤翕,乌黑的眼睫间溢着泪珠,声音里有几不可闻的哭腔,“陆麒阳,你还活着,……你还在我面前,真好。”
他还活着。
他还在她面前。
真好。
见到她的眼泪,年轻的世子一下子慌了神。他满面困扰,七手八脚地用手指揩着她的眼泪。可他越是帮她擦眼泪,她的眼泪便流得更凶。一转眼的功夫,她的前襟都已被泪水沾湿了。
陆麒阳无可奈何,一边继续擦,一边低叹一声,以极轻的声音道:“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杀了只野兽,你也能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只是受了点不碍事的小伤,反倒是你,身子怎么这么弱?昏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