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笙儿退出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将殿门关好。
“红枣当归乌鸡汤,娘娘快喝了吧,喝了,身子就舒坦了,还能睡个好觉。”桂嬷嬷将汤盅端到赫舍里面前。
“先晾晾吧!”赫舍里面露忧色,“按理说,皇上回宫应当去找太皇太后商议,但是为何却宣安亲王入宫议事?”
“咳。皇上这两天为了秋荣的事情,正跟太皇太后僵着呢!”桂嬷嬷用勺子舀了一口汤,递到赫舍里嘴边。
赫舍里接了,缓缓咽下:“怎么?”
“那个秋荣不是有喜了吗?按规矩是不能留的。太皇太后封锁了消息,让苏麻喇姑派人给她送了打胎的药茶。可是皇上亲自端着药碗送回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气的,当下便摔了药碗,声称再也不管皇上的事情了。而皇上呢,不以为然,居然还让秋荣在乾清宫偏殿的厢房里住下,还拨了两个人专门侍候她。”
“哦?”赫舍里凝眸而视,目光中是无尽的愁思。
“娘娘别担心,这宫里若是想让人怀孕不容易,可若是想让人落胎,那倒是极简单的。”桂嬷嬷凑在赫舍里耳边说着。
“不行。”赫舍里寒了脸,“嬷嬷,这事不能莽撞,我自有安排。”
“娘娘打算如何?”桂嬷嬷看着她,“娘娘万不能心软,这头胎要从一个暖床的长宫女肚子里生出来,那可是……娘娘的脸面,太皇太后的脸面……大清朝的脸面……”
赫舍里笑了:“一时的脸面哪里比得上一世的脸面重要?”
“娘娘的意思?”桂嬷嬷满面疑色。
“明早本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会替秋荣求情,将秋荣封为常在,让她与仁妃同住景仁宫。”赫舍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桂嬷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不仅如此,我还要请玛法速速上折子,再请皇上亲政。”赫舍里一脸严肃,看得出并非玩笑之言。
桂嬷嬷目瞪口呆:“娘娘?可是痴了吗?”
赫舍里笑了,端起桌上的汤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味道真好!”
桂嬷嬷不明白赫舍里心中所想,但是看她面上一派笃定的神色,也就不再开口相劝了。却不知夜深人静,独卧凤榻的赫舍里心中是何等的委屈与伤感。
她当然知道在后宫,子嗣对于女子意味着什么。前一朝多么鲜活的例子就在眼前,即使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女,有蒙古四十九旗强大后盾支持的皇后,因为没有子嗣,除了一个苦撑的面子,她什么都没有。而宠冠后宫让先皇如痴如狂的皇贵妃乌云珠又如何?四阿哥死后,没了子嗣,她不也是了无生趣,很快撒手人寰了吗?
谁能料到,笑到最后的是佟妃?
只因为她有个三阿哥。
为什么是三阿哥,而不是二阿哥福全或五阿哥常宁。
天资聪颖?
得过天花却活过来的福泽?
都不是。
只因为在几个皇子当中,他的出身还算高贵。
所以,赫舍里想明白了,秋荣有喜总比仁妃、昭妃、福贵人有喜要好。所以,她要接纳这个孩子。但是她也清楚,这个孩子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所以她把秋荣指给仁妃。
是好是歹,是福是祸,一切,就让仁妃去承。
为什么是仁妃?
赫舍里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果然,当秋荣被封为荣常在搬至景仁宫以后,内宫中波澜四起,福贵人便在长春宫大发脾气。
“毛伊罕,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听你的,一直与皇后交好,人前人后为她唱赞歌,这一次她为什么把这样的好事给了景仁宫?”福贵人博尔济吉特乌兰拉着从科尔泌带来的贴身侍女毛伊罕问道。
“主子怎么会觉得这是件好事?”毛伊罕长长得瘦瘦小小的,虽然年纪比乌兰大几岁但看起来却更像个小孩子,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丝毫不像来自草原的蒙古女子。然而皮肤粗糙黯黄似有病色,长相极为平庸,在佳丽如云的后宫里十分不起眼,倒也配上了她的名字。毛伊罕,蒙语中原是丑丫头的意思。
原本这样的容颜,在后宫之中只能做最下等的杂役粗使宫女,可是因她是福贵人自家乡带来的,旁人便也说不得什么。
不过,此女虽然长得丑,但做事谨慎小心,颇得乌兰的信任。
“当然是件好事了。秋荣怀着龙嗣住进了景仁宫,皇上惦着这是头胎,自然会常常去探望,那景仁宫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乌兰气哼哼的,“我这就去找皇后,让秋荣搬到我的长春宫来。”
毛伊罕并不认同乌兰的话:“主子,您又急躁了。您只看到这表面。您怎么不想想,既然是好事,既然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皇后娘娘为什么不把荣常在安排到坤宁宫?坤宁宫后面的小院可是都闲着呢?”
“这……她那是不好意思。堂堂的皇后,说起来,每逢初一、十五和大日子,皇上遵祖制都会歇在坤宁宫里,她原就比旁人机会多,她还好意思占着这个?”乌兰恨恨说道。
“奴才却不这么想。”毛伊罕一面给乌兰揉着肩,一面说道,“常言说福兮祸所倚。荣常在这胎能不能做稳,能不能真的诞下大阿哥,谁能说得准呢?奴婢猜,这会子景仁宫里的仁妃娘娘正犯愁呢。这可是烫手的山芋。若是有个闪失,她能承担得了吗?”
“你是说?难道有人会打这孩子的主意?”乌兰瞪大眼睛看着毛伊罕,只觉得她的神色那样诡异,特别是那双黑亮亮的眸子,越发明亮晶莹起来。
第四十二章 昙花早谢心如灰
降萼轩内,东珠在书案前绘兰,浓墨写意寥寥数笔,虽然是纤纤玉手但下笔雄健沉稳,以墨点花潇洒自如,虽不着颜色只以墨之深浅便勾勒出婀娜花姿。
“今日好心境,怎么突然提笔作画了?”费扬古进门,正看到东珠在往作好的画上题诗。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
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
妆台独坐伤离情,愁容夜夜羞银灯;
羞银灯,腰肢瘦损,影亦份仃。
“今日是横波夫人的冥寿,我与她好歹有师徒之名,所以画一幅她最喜欢的兰花送给她,也算是聊尽心意。”东珠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汉服,素雅简洁的衣料配着袖口处绣着的黄绿色的小花,淡雅之极,清新之极。
见费扬古入内,东珠自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欢欣,浅浅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