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秋“哦”然撇了下唇:“娘,那我今日就不陪你了。”
说完,草草又行了一礼,急不可耐地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
“我……闷得慌,出去走走。”
“是么?”
这一逼问就装不下去了,谢桐秋转回身,撒娇地扭了扭:“娘,你这是干嘛么,烺哥哥好不容易来中京一趟,我去找他说说话也不成么?”
皇甫宜半阖着眼,对她这副模样视而不见。
像是以为松口了,谢桐秋嗲声嗲气地笑着求恳:“我就去半日,很快就回来,下半晌全陪你好不好?嘻嘻,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不许去!”
没容她转过脚尖,淡冷的声音又从帘内飘了出来,还带着几分叱命的口吻。
“讨厌!”
谢桐秋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再也绷不住了,打帘走进佛堂,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干嘛不能去?”
皇甫宜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搁下犍锤,盘弄着手上的紫檀念珠,但依旧没睁眼。
“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往外跑?”
“这时候怎么啦?”
谢桐秋撇唇不以为然:“不就是耶耶回来这两天不肯见人么,有什么大不了?”
她转了转眼珠,挨过去搂着皇甫宜,又娇声道:“娘,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耶耶不就是那副脾气么,从前一不顺心,就把自己关在静斋里好几天也是有的,就算不去哄,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干嘛非绊着我呀,烺哥哥如今升了中郎将,可不比从前,说不准哪天走了,又不知何时能见着。”
听了这番连哄带劝的话,皇甫宜忍不住呵出声来:“但凡有皇甫家的血脉,就算不能文韬武略,聪明绝顶,也必然是个心思细密的,只有你,整日价浑浑噩噩,没心没肺。”
“娘,你怎么这样说我?”
谢桐秋不高兴地皱起眉来:“我从小得名师指点,琴棋书画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再者,刚才那话我也没说错,耶耶现在是冷着你,可皇甫甯不也走了么?不在府里碍眼,也不用再防着,还怕个什么?至于烺哥哥,你先前可是许过我的,难道现下不算数了?”
正继续不依不饶地求恳,一名侍婢忽然从外间进来。
“禀夫人,侯君到了。”
“瞧,没说错吧,耶耶这不是来了么!”
谢桐秋全没听出那语声中的异样,一脸料事如神的得意,借机站起身:“我就不在这里搅你们好事了,嘻嘻。”
皇甫宜这时才睁开眼,眸底却一片木然,似乎也无心再去管女儿,任由她喜滋滋地自去了。
“怎么这时候才来报?”
那侍婢茫然摇了摇头,面色颇为紧张:“奴婢也不晓得,侯君是自己进来的,事前没人来传话知会,这会子已在前厅了。”
皇甫宜闻言眸色更沉,淡淡地叫那奴婢下去,将串珠缠在手腕上,腿脚有些僵硬地站起身。
才刚撩帘出来,丝袍金銙的谢东楼已迈着方步转进内堂。
她微怔了下,照旧盈起温婉的笑迎上去照规矩行礼:“来了怎么也不先说一声,害我这里连茶点都没备好。”
“还要事前预备,这茶点怕不简单呢。”
谢东楼拿眼角的余光扫掠过貌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径直从面前走过,坐到前面中堂的交椅上。
即便是兴师问罪,一张嘴便是撕破脸的口气,似乎也太急了点。
皇甫宜有些始料未及,笑容一滞,但那副温婉和煦始终挂在脸上,斟了杯水放到他手边。
“简单不简单的,平日里爱吃的还不就是那几样,瞧你,这两天怕是歇得不好,也怪我,早该备好东西送过去。”
“送什么?除了酒菜糕点,是不是惦记着也给我弄几副浴香换了?”
“……”
冷凛的语声针一般刺过来,皇甫宜浑身一震,那抹淡然终于在脸上烟消云散。
“怎么样,这下该听明白了吧?”
谢东楼垂着手边的茶盏,拈起盖子,撩唇饶有兴味地轻拂着里面寡淡的白水:“有人已经全招了,你是不是也该放聪明些?”
外面的动静其实早已昭然若揭。
皇甫宜微微转头,目光顺着敞开的窗子,遥遥望见那两个直挺挺躺在院中,满身血污不知死活的小婢,木讷的脸上抽挑了两下。
“侯君这是何意,妾身自问行止端正,谨慎守礼,对侯君更是从未有过异心。”
“是么?”
谢东楼手上忽然加重,将那茶盏磕碰得锵锵有声:“照这么说,在阿沅的饮食沐浴里下毒,是她那两个从小便伴在身边的奴婢自家所为,与你毫无干系。”
他说到后面那两句话已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森寒的目光也睨了过去,像是只要对方胆敢否认,便立刻会痛下杀手。
到了这个份上,除了认与不认,似乎已经没有第三路可选。
皇甫宜叹了口气,本来有两分促急的呼吸反而平顺下来,唇角重又撩起笑意,走去一边,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