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位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天潢贵胄,但此时此刻,猜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给殿下请安。”
宋宥钦恍惚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太监,点了点头,孟长安给他照着路,他也没拒绝。
进了寝殿,宋宥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撵了出去,孟长安在门边等着,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阵哭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眼神微微闪烁。
宋宥钦很克制,没多久就出来了,拒绝了孟长安送他到凤仪宫门口的提议,独自坐在了台阶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打扫?”宋宥钦看了一眼孟长安一直没放下的抹布,狐疑地问。
孟长安当然不能回答他是自己故意遣走了其他人,只能装作惶恐的样子。
宋宥钦不知不觉替他想了个理由,这小太监定是被其他太监欺负了。
都是半大的孩子,宋宥钦冲他招招手,想跟他说说话。
“里面还挺干净的。”
孟长安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每日前来打扫的事透了出来。
宋宥钦听了满眼感动:“你有心了。”
孟长安:“应该的,先皇后对奴才有恩。”
他说的真切,宋宥钦再一次红了眼圈,不经意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你说父皇今日怎么没来呢?”
那声音太委屈了,听得孟长安嘴角一抽,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意外的单纯。
单纯代表着蠢、好利用,他如是想着。
第110章 番外五:往事
先皇后忌辰过后, 太子宋宥钦偶尔会来凤仪宫坐坐,和孟长安说说话, 或者到先皇后寝殿哭一场。
两人熟悉起来, 宋宥钦也会问问孟长安进宫前的经历, 他从谈吐举止中看出孟长安应该是念过书的,但当他问出口时,孟长安却沉默了。
孟长安不知道这样的处境算不算好,如果他所图不是那么大,宋宥钦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皇上不是那么好接近的,他从太子的零星言语中猜测到, 昭昌帝是一个十分多疑的帝王,面对他这样敏感的身世,他十有八九是会怀疑的。
宋宥钦的问话让他迟疑了,但很快他便决定和盘托出,他罪臣之后的身世藏也藏不住,那就索性暴露个彻底。
宋宥钦听他讲完了自己的进宫前的经历,眼神中有过一瞬的悲悯, 孟长安默然垂眸, 片刻后, 他听见宋宥钦轻声问:“你还想读书吗?”
孟长安抬眸的瞬间, 目光锋利无比, 可他很快掩饰住了。
“不想了。”他淡淡回答。
宋宥钦又一次动容了, 他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一定难过极了, 却顾忌着身份,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掩藏起来。
“孤明日就去跟父皇说,将你调到东宫,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听太傅授课。”
他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让人心中的卑劣和阴暗无所遁形,孟长安微微蹙眉,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动摇了。
从那一天起,孟长安和德喜一起去了东宫,太子读书时,他在旁边陪着,余下就是给东宫的总管太监打打下手,日子轻松安逸了不少。
如此过了几个月,一件事打破了这种安逸,也让孟长安意识到,太子的地位并不稳固。
那天宋宥钦被小太监扶着,一瘸一拐地回来,孟长安旁敲侧击打听到,他被昭昌帝罚跪了,起因只是早朝时,有人提议让太子入朝参政。
十四岁的宋宥钦第一次被他的父皇以“结党营私”四个字做为警告。
十四岁的孟长安下定决心抛弃了他来之不易的安稳,重新走上一条注定踏着鲜血白骨的“绝路”。
日子依然平静的过着,本该靠近取暖的两颗心背道而驰。
昭昌二十八年的万寿节,孟长安打定主意要借着太子的手送一件寿礼让昭昌帝注意到他。
他成功了,昭昌帝夸他心思巧,让他在御极殿伺候。回到东宫时,他以为宋宥钦一定心气不顺,再不济也会对他冷嘲热讽几句。
他错了,宋宥钦再一次双目炯亮,兴奋地说:“父皇今日夸我了,长安,你真厉害,父皇已经好久没有夸过我了。”
孟长安垂眸遮住眼中的那丝不确定,能令他心智动摇的,或者摧毁,或者远离,尚且弱小的他,只能如此选择。
如果宋宥钦一直不变,那就救他一次,全当他们扯平了。
孟长安如愿踏进了御极殿,身处一个离昭昌帝不近不远的位置,想要更进一步,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因为他看出了昭昌帝的防备。
不过再难的事,只要愿意付出足够大的代价,终会实现的。
昭昌二十八年的上元灯节,昭昌帝心血来潮要出宫赏灯,随行的侍卫隐匿在人群里,张福和孟长安几个人扮成下人跟着。
那一年的上元灯节人很多,拥挤着游玩猜灯谜,尽管他们已经极为谨慎,还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昭昌帝这样的昏庸帝王,恨他的人并不少,孟长安曾在家破人亡后,不止一次在梦里一剑刺进他的胸膛,或是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
刺客来得突然,虽然大多被侍卫拦下,但还是有几个到了昭昌帝身边,孟长安眼见这个一国之君吓得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张福那胖子自顾不暇,其余几个太监瑟缩着不敢上前,他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来了。
孟长安想也不想,顺手抢过了一个刺客手中的刀,横刀拦下那挥向昭昌帝头颅的长刀,他应付的很吃力,东宫学的那几招无法同时保下他和昭昌帝两个人的命。
在他支撑不住被刺客一脚踹开的时候,看着救援不及的侍卫,他毅然决然地扑上前给自己的仇人挡了一刀。
那一刀几乎穿胸而过,孟长安昏迷之前还在算计着,若这一次能活,那他的命从此再不依托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