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满人,对所谓“满州新政”的根底并不排斥,但这新政愚直如儿戏,让掌着实务的两人都觉难以接受。不仅如此,两人得了一大堆封赏,可新皇要推的新政这般强厉地否定雍正旧策,他们身为雍正旧臣,自然要为自己的下场担忧。
查弼纳使劲摇头:“不行,京城肯定要乱的!这新政就像是南蛮的开花弹,大动静还在后面。”
鄂尔泰一拳头捶上城垛:“是啊,怕的就是这个啊!”
武昌,大都督府军议厅,屋外细雨沥沥,屋里贾昊抱着胳膊,面对军图皱眉沉吟。
“怕的就是这个啊,眼见要收尾了,总有人搞出花样。燕京城里来大的,年羹尧来小的,都是不安生的家伙。”
虽然荆州、襄阳、南昌、安庆等要地都还没攻下,但长江大决战已近尾声。此次作战是为占土,因此打法就跟以往有很大不同。各路人马以有力之军逼压要地,其他人马则散为细流,如星火燎原,掠入各个州县。一方面是将忠于满清的死硬派驱赶到那几处要地汇合,一战聚而歼之,一方面是配合朝廷的安抚措施,护着政务体系进入新占地。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满清皇位更迭,燕京城乱了。这让各地的满清将帅各生异心,也使得贾昊必须调整应对,能尽量攻心的就攻心,比如让岳超龙瓦解荆州的岳钟琪,让江南行营组织起更多民间力量,推着江南的满清官府投入英华怀抱,甚至跟已经跑到江宁的李绂尝试着沟通,争取和平收复江南。
策略调整,步调就乱了,可对方更乱,也少不了混水摸鱼的卑鄙家伙。
“大都督,这雨要下大了……就像当年益阳那雨。”
脆声响起,贾昊转头,陇芝兰怯生生俏立身后,眼中也盈着水意。
“雅秀夫人来信了,说……这事要见大都督真心,大都督,你若是真心不喜我,就在这雨声里说明白吧,我也好死了这颗心。”
“这、这什么真心,忽然说这个……”
也正是感觉战事到了尾声,陇芝兰径直逼宫,贾昊顿时乱了方寸。
陇芝兰咄咄逼人:“大都督又收养了武昌孤儿,安南的,巴达维亚的,吕宋的,加在一起,已有五个义子,加上一儿一女,就是七个。这么大个家,你想累死雅秀吗?”
她大胆地走近,逼视着贾昊:“雅秀说,大都督的心在天上,但却还尽心地顾念着地上,她懂你,我也懂。为什么不能展开你的羽翼,为更多人遮风挡雨?不止是义子,不止是雅秀……你能的。”
清幽的香气渗入贾昊心底,他暗自叹息,为妻子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而羞愧,又为妻子容他护他悟他而感动,而眼前这位丽人的十年苦思,更让他涌起一股男儿的担当雄心。
“芝兰,你说得对,我其实跟吴石头没什么分别,就是个贪婪之辈,我该正视自己这一点。”
他手臂一展,将佳人揽入怀里,埋首下去,堵住了陇芝兰正因极喜而颤动的红唇。
门外冒出几颗大小脑袋,吃吃笑声被使劲压着,在庆贺贾昊这迟到了十年的收获。
江宁码头边,年羹尧满面红光,双手扯住装扮成一般儒生,刚从山东回来的左未生,“老左啊,真是、真是……意想不到哇!”
他激动得语不成声,左未生也是哈哈大笑:“是啊是啊,真是天降良机啊!原本咱们还怕得要死,就想着怎么从皇上,噢,太上皇那头狮子嘴里抢点碎肉渣子,现在么,对着一群猪狗狐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咱们就要大块吃肉了!”
年羹尧点头:“京城必乱!”
他眼中闪着看透时局的精光:“不管十四还是马齐,京城里没有能一锤定音的人!新皇用汉臣掌管的邸报吹风,要推满州新政,议政王大臣会议掌着原本军机处的奏报路子,给督抚们洒定心丸,这才半月不到,两边就凑不到一起。我看再过半月,说不定龙椅上又要换人……”
左未生道:“山东教匪已被压在了那几个州县里,只要大军开到,顿成齑粉。现在要紧的是满军营,他们如何了?”
年羹尧很笃定:“已过了宁国府,我照着南面行事的法子,在安徽广召车马行,月底就能到芜湖。进安徽的时候,南面追兵差点就咬上了,可锡保照着我的安排,弃了汉军旗人,更南面的一记埋伏也生效了,现在不敢再追得那么利索。”
左未生皱眉:“看南面左右两路水师没急着会合封江,估计还是圣道皇帝觉得北面形势不妙,有心放一马。这一马放到了大帅手里,再遭一记冷箭,当心圣道皇帝生怒啊。”
年羹尧也微微叹气,似乎很是忌惮:“没办法,手里人马不多,更缺火器将兵。南北都要支应,越强说话才越有份量,至于圣道皇帝……”
他展着眉头,似乎也在给自己信心:“咱们这是谋小财,圣道皇帝谋的是大业,还不至于拿出力气来对付咱们。再说咱们也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应该能平他的怒火。”
左未生点头,接着他叹道:“可惜啊,京城里还不知是怎样一番精彩,咱们是没办法亲眼目睹了。”
年羹尧道:“朝前看!老左,你我所求不同,但都是看着一条异于南北的路,他们唱他们的戏,咱们走咱们的路。”
圣道十年,七月下旬,长江大决战尾声已至,但最终如何会如何落幕,比过程还要令人期待。就在国中舆论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之时,李肆的心思已经完全沉入了另一桩挑战里,北面的大戏刚刚揭幕。
“北面必乱!那个什么光绪,还有什么议政王大臣会议,根本掌控不了形势。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有所作为,这一战才能圆满落幕!”
李肆的判断如此肯定,让还不太清楚燕京城局势的重臣们有些不解,皇帝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李肆笃定地道:“成年之君,对上一帮识见不一的宗亲重臣,得人心的储君也没收拾掉,还好好地呆着,这样也能稳定朝局,那根本就是逆天了!”
他再沉声道:“最重要的是,这层层矛盾,还夹着满汉之分,北面形势崩解,恐怕就在朝夕之间!到时谁会主掌局势?”
李肆这问题太深,众人皱眉不语,心中闪过无数历史片段,李肆目光悠远,话语里深含着感慨:“谁最凶残,谁最狠,谁就会主掌局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