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清楚,甘凤池不过刚收拢两队黑猫,外加天地会十多个探子,总数不到四五十人。而刚才听那些班头议论,除了原本的守兵,外面又调来了督标大队人马。四五成?就算外面班头帮忙,能有一两成可能就不错了。
盘金铃摇头:“别哄我了,到时不止死我一个,还连累了你和默娘,即便下到地府,我也死不瞑目。”
四娘也觉束手无策,一颗心惶乱不已。
总督衙门后堂,鄂尔泰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又一个人被兵丁推了进来,那人愤怒地朝兵丁咆哮:“狗奴才!长长眼睛,真连命都不要了!?”
兵丁们无奈地道:“张制台钧令,不敢不从,还望大人恕罪……”
鄂尔泰见得此人,顿足道:“哎哟!我都暗传了消息,让你径直动手,摘了张伯行的顶戴,怎么你也被押进来了!?”
这人正是荆州将军衮泰,他额头蒸着热气,抖着脸上的肥肉,脸上还满是震惊:“我怎的知道张伯行这般狠厉!?这家伙像是吃了什么药,胆子一下就爆了!我身边虽然有几十个人,可架不住满城兵都听他使唤啊。”
鄂尔泰颓然无力地软在椅子上,摇头道:“是啊,这家伙是个青天嘛,当年连先皇的奶兄弟都能扳倒,咱们这些虾蟹算什么?想必这城里的军将,也都是这么想的,都想着听他张青天的话没错。”
衮泰不甘心地道:“荆州旗营也该到汉阳了!我已经让家人出城联络!”
鄂尔泰摇头:“来得及吗?怕是来不及了……”
道观里,四娘握拳拍掌,再多想也怕是来不及了,要拼才能赢,多渺茫的希望,她都要去争取。
正要说话,默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扯住四娘……当李肆带着禁卫和吴崖等人一路策马狂奔到武昌府下时,城头旌旗招展,兵峰如林,张伯行已布置好了全城防务。当时李肆心中一阵透凉,心说自己真是失算,没料到这位“清官”竟然有了跟雍正直接相抗的心气,他那清儒的“风骨”呢?
不,他那“风骨”还在,只是戳出了皮肉……保安门城楼上搭起的刑台隐约可见,吴崖高声道:“陛下,请谕令攻城!”
李肆就觉呼吸急促,闭了眼睛,调匀了气,他沉沉摇头:“少安毋躁!”
攻城?拿什么攻城?现在赶到武昌城下的,只有龙骑军和禁卫,龙骑军是拖着几十门炮,可都只是新换的四斤炮。对上武昌这坚固城墙,根本没办法,只能等到神武军的十二斤炮,乃至他从新立赤雷军里所调的二十斤炮。
也不是没炮就没办法,但那就得现场赶制云梯冲车,可与其等着这些古老玩意完工,还不如等着火炮到位。
吴崖自然清楚眼下形势,他怒声道:“只造云梯,蚁附攻城!”
李肆继续摇头,云梯?护城河呢!?武昌靠江,护城河可不窄,填出一截通道,怕不要舍掉数百乃至上千人命,再蚁附而上,眼下这些人马,根本就不够堆的。武昌不是岳州,虽然湖北绿营早被打烂,但驻扎在这里的督标、城守营,再加上当地团练民勇,守城兵力怎么也有万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速攻已是没有指望。
看向城头,李肆咬着嘴唇,心道张伯行怕是已经控制了其他清廷官员,乃至控制了鄂尔泰,此人才是一个铁头二愣子,他到底想的是什么,连自家身家姓命都不要了,非要向盘金铃下手呢!?
喧哗声不断,李肆转过目光,看到的是一杆杆大旗竖了起来,写着求释盘大姑的字语,数万民众,因为没有辎重负担,竟然也都到了武昌城下,正鼓噪不停。
难道是……李肆脸色煞白,难道是张伯行看到了人心所向,对盘金铃有了另样的解读?
在帐中分析所得消息,竭力思索对策,调度人手,李肆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正神思恍惚,却听到四面一阵高亢的悲呼。
奔出军帐,踏上临时搭起的高台,举起望远镜正要看,却被另一阵呼喊声给止住了。
那是从武昌城里传来的呼喊声,排山倒海,声威巨大。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凌晨,总督衙门侧面那小道观里,兵丁们将一个高挑身影押上了囚车。
囚车缓缓而行,朝着南面城墙而去,路过一段街面时,一间包子铺里的食客们涌出来看热闹,这正是之前甘凤池和李四娘呆过的包子铺。那铺子里原本慈眉善目的包大娘,盯着囚车上的身影,身子剧烈地抖动着。片刻后,似乎憎恶压倒了畏惧,她在看客身后猛然高喊出声。
“烧了她!”
街上沉寂了片刻,然后一阵阵呼喝响应而起。
只有三个字,正是李肆听到的那三个字。
“烧了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