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筑已经许久不吃这样粗劣的东西,将就吃完,直觉双手黏糊糊的,万分难忍。
娆荼自顾自吃自己的,没有半点给他端水洗手的意思。沈筑等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双手上沾染的糖汁都干了,她还有一大半没吃下,他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打量着吃一夜?”
娆荼抬头奇道:“我想吃多久吃多久,这你也要管?”
沈筑冷冷道:“我要洗手。”
“你要洗手就去洗,跟我说什么?”
“你……”
她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我什么?沈大人以为娆荼伺候你是理所当然?”
沈筑点了点头,“娆荼……你很好……”
娆荼呸了一声,“别威胁我,我是真的会害怕的。害怕之后就会想对策,小心我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沈筑冷笑:“你知不知道在本朝,谋害亲夫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娆荼盯着他看了良久,点头道:“所以,我定要做得天衣无缝,以免被抓入狱,判个凄惨下场,那可万万不妙。”
沈筑怒极,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娆荼与他对视许久后,嫣然一笑,体贴地为他揉了揉胸口,“别恼别恼,不就是要洗手嘛!这就去倒水。”
她将剩余的红薯送到沈筑手中,沈筑别开头不接,她一笑,将那红薯直接凑到他的嘴边,顿时蹭了他一嘴。
沈筑这下是真的恼了,他脚不能动,手却没坏,猛地抓住娆荼将她往身下按去,恶狠狠道:“你以为我真制不了你?”
娆荼被压住,推了几下推不动,软语娇笑道:“我开玩笑的,偏你小气爱当真!”
天下谁人能想到,惊才绝艳的黄门郎沈大人,此时瘫了双腿,满嘴红薯屑,与个小女子置气?
他觉察到失态,缓缓松了手,有些沮丧。看来,就算这个女人不是阿蘅,他在她面前也不可能永远保持优雅与庄重。
娆荼见他失神,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楚楚可怜:“大人快将这余下一点吃了,咱们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能浪费。”
“你怎么不吃?”
“奴晚上一向不能多吃。”
沈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可,只得接下她手中的半份红薯。娆荼从他怀中钻出去,湿了棉巾回来,他已经将那红薯吃了,平静地坐在那里,黑眸静若深潭,看不出喜怒。
她知道,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是怒极恨极,也懂得不动声色。
“沈郎不累吗?”她笑问。
沈筑挑眉,“什么?”
“我是说,你坐了半天,累不累?”她坐在床沿,细致地为他擦拭了手上和嘴边的红薯糖汁。
太阳落下山,屋内很快就漆黑无光。她将沈筑扶在床上躺下,正要也钻进被子里,忽然想起一事,犹疑片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沈筑问:“怎么?”
“你……要不要大小解?”
沈筑浑身僵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道:“暂时不必。”
她钻入被子里,偎在他怀中,在他耳边温言软语:“那等你需要的时候告诉我,再与我说。”
沈筑僵了片刻,伸手搂住她的背。
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对一个女子的情愫,不再仅仅是男女欢情,她仿佛是窥探了他的什么隐私,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变得亲近。
他有些抗拒,却又怀恋。很多年前,他的身边也有过这样的女子。
第二日,娆荼寻了两根木棍给他作手杖。他勉强支撑着出了房屋,轻淡的阳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庞,将他的面色衬得苍白。
四处泉声幽咽,阳光笼罩在远处青松,将那青松的颜色映照得越发清冷。
娆荼道:“王维诗中,我最喜‘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一句,此情此境,恍若诗中。”
沈筑淡淡道:“所以说无知妇人,格局狭窄不知何谓好诗,见了浅近之句便爱。”
一句话说得娆荼十分气闷,却也无可反驳,只得道:“若论品诗,自然不能入沈大人的眼。”
两人来到温泉处,沈筑细细闻了闻,沉吟道:“此泉有黄硇砂,气味极重,或可疗毒。”
娆荼想的是他腿上的毒伤,哪知他却道:“你体内有奇毒,在此浸泡不知会不会疗效。”
她没有说话,蹲下试了试水温,过了半晌才嫣然一笑:“先管好你自己吧。”
沈筑“嗯”了一声,一手撑着手杖,一手开始解衣带。
娆荼猛然回过神,退了几步,讶异道:“你干什么?”
他将外衫尽除,穿着里衣,微露胸膛,随即撑着手杖缓缓沉入水中,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泉水刚好没到胸口处。
“什么时候,你也这样不好意思起来?真是稀罕。”他瞥了眼娆荼悄脸泛红,出言讥讽道。
娆荼哼了一声,扬起脸与他对视:“光天化日之下,真不害臊!”
他忽然眉心微皱,按住腿上伤口,娆荼透过水雾看见他伤口四周居然涌起了细密水沫,心中一动,问道:“很疼?”
他摇了摇头,神色痛苦道:“尚可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