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动了动,床榻上躺着的毫无生气,脆弱的就如同一碰就要碎了一般。
远远地看着,她心中一紧,不知不觉地想要靠近,她抬腿走了数步,在离床榻更近一些的时候,手中一抖,铜盆“哗啦”一声落地,接着“嘭”的一声响。
顾九仓皇的转身望了一眼,营帐外,并没有人。
接着她听到了几声嘹亮的号角声,许是军中出大事了,无人注意到这里。
顾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榻前的,她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会是这般虚弱的躺在这里。
他的右胸绑着绷带,有鲜血渗出,嘴唇青紫,面色惨白。
床榻两旁的暖炉燃烧着,他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只露出右胸口的伤口,裸露在外的右肩膀上搭着一条羊毛方巾。
站在这里本应该觉得很暖的,可顾九依旧能感受到心中的悲凉。
她没有想到,再次相逢,会是这般,她又一次看到了虚弱无比的阴寡月,只是这个时候,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她不喜欢,不喜欢这么脆弱的他。
顾九缓缓地靠近,当就要离他一尺近的的时候猛然止步。
她开始越来越不懂自己,明明内心如此畏惧,却又希冀着重逢……
她想转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抓住了她的。
“九,九儿……”
顾九猛地抬眼,就瞧见榻上的少年,半开半合的凤目,他气若游丝,虚弱的好似要化作一股青烟……
“九……”
他唇角微微勾起,纤长的睫毛颤动着。
“我知道……你会在黄泉路上等我……我不会……让你寂寞的……”他的唇色愈加难看了些,他睁不开双目,只能维持这种半开半合的姿势。
“九……”他力气渐渐地消散,声音越来越小,“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好想你……”
少年苍白的面上凤眸阖上,一抹清泪滑落,火炉中的火摇曳着,他的手依旧拽着她的不曾松开。
少年的话语,对此刻的顾九来说,无疑同霹雳一般。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能认出她来……
为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紧紧相拽的手上,她忽地靠近一步,另一只空手,就要颤抖地落在少年的鼻尖处。
“混账,都让开些!”营帐外传来男子的嘶吼。
“本将还没有死,你们都让开,靳南衣若是死了,让尔等通通陪葬!”
夜风拂帘而出,只披了一件十分厚重的斗篷,穿着一件薄衫,臂膀上的伤口将将由他自己胡乱包扎过。
这一仗将班尔拉人逼进了幽谷,却死了一名大将,慕长安心腹部将董明,连夜风左臂也受伤,靳南衣更是生死无卜。
夜风知道若是那一箭寡月不挡,直中他心脏便是必死无疑。
他没有死,他更不会让寡月去死。
夜风走进营帐,就瞧见站在床榻前的顾九,顾九的手还被寡月握着,她想挣脱开寡月的手,挣扎了数下,那手就是死死地缠着她不放。
夜风也感受到这方的微妙,目光落在床榻雪白的羊毛毯子上相缠的两只手上,瞳孔一缩。
他深望了眼顾九,箭步流星的走上前去,伸手挑开顾九蒙着脸的面纱。
顾九自是没有见过摘掉面具的夜风的,便认不出这个将军是谁。
夜风却是凝着眉嘀咕了一句:“是你。”
顾九不解地抬眼,想从这人脸上寻找什么,他一脸英气还有贵气与傲气,她着实不认得,只是为何觉得他细细地看着,有些熟悉。
夜风轻轻勾唇,将围巾给顾九缠好,继而再道:“能这般肆无忌惮看我的也只有你。”
夜风说完,转身望了眼营帐外,道了一句:“医官都进来!”
他没有时间问顾九是怎么到这里的,他知晓,顾九与寡月之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而这些事情是他二人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个外人插足不了,如今最主要的事救好寡月。
说着,营帐外的医官们进来站了两排。
“治好他,若是治不好就将你们留在这里,不让你们回都!”红袍黑色斗篷的人,眉眼通红,他厉声下着命令,众人闻声猛打了几个寒噤。
医官们面面相觑,颇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将军,此人意志薄弱,一心求死,臣等无能为力啊……”一个老医官跪地拱手说道。
意志薄弱?一心求死?
夜风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阴寡月,家仇未报,沉冤未雪,他如何一心求死?
夜风大步向前,提起那老医官的衣领道:“少糊弄我!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他双目通红将那医官一下子甩到了地面上,那老医官一声闷哼,摇摇头。
夜风站起来,继而再一声怒吼:“快些救治。”
他转头对一旁站立的顾九道:“你过来下。”
顾九愣了片刻,看着少年依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少年握紧她的手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