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三天前,这座府邸的主人,锦衣卫副指挥使秦寅在狱中不幸染上了伤寒,病逝了。
讽刺的是,他的罪名却在死后不久被洗刷了,是晋国公派人彻查了此事,最终查出当日锦衣卫遇害一事的幕后主使是铖王殿下,而亲手杀了那些锦衣卫的人则是锦衣卫指挥使吕明。
皇上震怒,下令处死了吕明,并派人前往铖王驻地,将他带回盛京城,拘禁在了天牢里。
真相大白,可是蒙受冤屈的人却没有等到这一幕。秦寅在阴暗的监牢里整整度过了四十七日,他尚且没来得及证明自己的清白,便病死了。
造化弄人啊!众人都替秦寅感到惋惜,这样一个忠臣,却带着冤屈含恨而终。
秦二夫人遭此噩耗,悲痛欲绝,竟于一个午夜,悄悄上吊自尽了。
秦老太太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哭死了过去。
整个秦府二房,只剩下一个十四岁的孤女和一个五岁的稚童。
皇上知道此事之后,许是出于愧疚,又念及秦寅一直以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此次又为查出铖王谋逆一事做出了贡献,所以与朝中重臣商议,最终追封了秦寅一个永安侯的爵位,并安排晋国公好好照拂秦寅的一双儿女。
盛京城向来都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地方。
曾经因为秦寅涉嫌谋逆而疏远秦府的人,在此事之后,又纷纷登门拜访,他们装作是来吊唁的模样,用虚伪的泪水来掩饰他们的真实目的。
风挟卷着雪花呼啸而过,秦府内外呜咽声起,也不知道是人的哭声,还是风的哀鸣。
秦宁之身穿白色丧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朵白色的绒花,好像精心打扮过的模样,只是她身形消瘦,眼神呆滞,整个人失去了灵魂一般,直挺挺地跪在灵堂前,机械般地烧着纸钱,一句话都不言语。
她的身边跪着的是她的胞弟文哥儿,文哥儿似乎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地哭着喊“母亲”,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悯。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忍。
“丫头,你一定要坚强啊!你父亲和母亲的死我们都很痛心,可是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没办法再挽回了,你若是再不振作,文哥儿怎么办?他可是你父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将来这秦府就要靠他来支撑门庭,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将文哥儿好好抚养长大。将来,他就能成为你的倚仗,你明白吗?”
说话的人,是方氏娘家的大哥,秦宁之的大舅舅。
秦宁之听了这些话,依旧无动于衷。
“大哥,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跟宁之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失去了父母至亲,你要她如何能不难过?”秦宁之的二舅舅反驳道。
“那你说怎么办?墨兰狠心撇下两个孩子不管,难道你要两个孩子沉溺在伤心中,郁郁度日吗?这秦府上下哪有一个可靠之人,宁之不坚强,谁来替她支撑二房?!”
“说到底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大姐的错,她还有两个孩子呢,就这样撒手不管了,难道这世上还能有比照顾孩子更重要的事情?”秦宁之的大舅母凉凉说道。
“闭嘴!!!”
凌厉的寒风吹过,刮得人骨头都疼,在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之后,现场终于恢复了平静。
方家的三个人惊愕地看着说话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烧着纸钱的秦宁之。
只见她手中捏着尚未点燃的纸钱,转过身,看着堂前的人,瘦弱的肩膀下好似能抗下千斤巨石。
她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没有二房,从此,秦家没有二房了,文哥儿,亦不会承袭爵位。所以现在,请你们离开,请你们不要再打扰父亲母亲的安宁。”
“宁之,你在说什么?!”方家大太太急了,脱口道:“你可知道那爵位意味着什么,你父亲拼了命地为朝堂办事,落到最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最后还被人栽赃陷害死在了狱中,若不是晋国公替你父亲洗刷了冤屈,你现在还是罪臣之女,你和文哥儿甚至都要坐监牢甚至被砍头!现在皇上宽厚仁慈,不仅让晋国公府照拂你们姐弟,还破天荒地给了你们这天大的好处,你居然说你不要?!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是啊,宁之,这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爵位,为的就是你和文哥儿下半生能够幸福,你不能这么任性。”秦宁之的大舅舅劝道。
众人听了秦宁之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纷纷上前宽慰开解。
秦宁之没有理会他们,只牵起文哥儿,缓缓地走向庭外。
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她闭上眼睛,感觉父亲和母亲仍然在她身边。
父亲笑看着她,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眼角泪光闪烁。
对不起,我改变了一切,可还是没能救回你们。
对不起,我甚至让你们提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或许,我本不该复生。
或许,在曾经那个恐怖的黑夜里,我应该被黑衣人杀死在秦府门外。
……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她在秦府门外遇到了想置她于死地的黑衣人。
可是,有人救了她,拘禁了她,然后,害了她的父亲。
如果她被杀了,是否就不会再经历如今的痛苦?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拘禁她的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丫头,我不想杀害无辜之人,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不得不这么做?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